所有人都觉得她不配入苏氏大门,连带着女儿苏朝歌也掉档次,阿娘迷惑苏元礼,简直罪过!
这只是因为苏元礼没混出个名堂,仕途正顺的时候,水土不服大病离世。
现在中书省的柳令公,其亡妻是江陵歌伎,死后不复娶,被人目为情深。
从来没有配不配,只有愿不愿、值不值。
所以阿娘无奈的改嫁之举,在旁人眼里就是苏元礼不值。
苏朝歌也只能抛弃阿娘,归在苏氏门下。
苏朝歌临窗远望,房顶的屋脊处,许澜夜正曲肱而枕。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可是今夜没有月亮啊。
一过正午,傍晚就开始变阴了。
许澜夜虽然不算大儒,但至少诗三百还是会背的,“你刚刚背了《绿衣》?是想念谁呢。”
“我在想阿娘,她走得匆忙,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刚刚那位妇人,和我阿娘很像很像,我想,之后离开,我就照顾她好了。”
“你还真是个好人,爱屋及乌呢。”
“人总是想弥补遗憾吧。”
想到刚刚的诗歌,苏朝歌反问,“《月出》……许帅是暗恋哪个佳人么?”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我找不到这个佳人啊,却还得装作有这个佳人,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朝歌轻笑,和许澜夜说话,莫名能放宽心。
这人不羁得很,没人能管束,说起来和自己心底里的性格竟是一般无二。
“你笑了。”
许澜夜追着说道,“明天别哭了,我不会安慰人。”
“……怎么说起来好像我一直哭似的。”
“你没有吗?”
许澜夜回想着,他见苏朝歌次数不多,两次,每次都撞上了对方情绪起伏抹眼泪。
苏朝歌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她没怎么哭过,每次哭都能撞上许澜夜。
这该死的缘分。
“好了,不说我了。”
苏朝歌不喜欢剖白心迹,“含章院的消息,霍六叔霍彪死了,死因是抢劫负责押运朝廷税绢的富商邹标以及劫掠妇女,被程瑾玉清理门户了。”
“怎么和朝廷搭上关系了?”
“邹家是营州的富户,朝廷的贡品一般是由差役来的,但是嘛,有时候差役功夫不到位,不如富户家现成的商队。
于是邹标就在州府挂了牌,充作色役,商人好拿捏,一旦出现不对,还能宰了商户给州府赚一笔。”
营州是骆明河坐镇的地方,儿子和爹真像。
“那邹标这下死了,营州不得讨个说法?”
“除此之外……”
苏朝歌握紧双拳,眉间紧蹙,“邹标被抢走的可是交给朝廷的绢啊……”
霍家寨摊上事儿了。
“如果是赵崇约,肯定是派信使说和两边各打二十大板,最后上报兵部就是幽州出兵剿匪大胜,可那是骆明河。”
营州都督,骆明河。
大周目前还在建功立业的开疆拓土阶段,重武轻文也在情理之中。
武官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拼命搏功名,文官动动嘴皮子,凭什么?甚至跟户部要军饷也是磕磕绊绊。
骆明河毫无疑问就是这种人。
天骁军起自幽州,却因剽悍作风,被派去移镇营州。
营州是对战渤海和漠北的前线,往南是从漠北归降安置在辽东的辽东公慕容欢,每个都是一点就着的火药。
骆明河正值壮年,骆九川有意栽培长子,要他从探听军情的游弈使做起,不偏不私,骆明河硬是靠自己的能力接下天骁军的担子。
惹了这么一个人……
许澜夜想着对策,“骆明河肯定会动手,他的最佳对策,是移书一封给李齐光,因为李齐光都督幽、蓟、平三州的军事,让李齐光打扫屋子收紧尾巴。”
“我猜不会。”
苏朝歌说罢这句,许澜夜竟然高兴?因为李齐光不来,剿匪的头功就是他们俩。
李齐光一来,会很贪心的。
“为什么?”
“其一,骆明河现今的爵位只是侯,他的人脉,也只有阿爷骆九川和中书令柳念之一个父子,一个翁婿。
他比不过李齐光,李齐光是一等王爵,二字亲王,在京师,与太后为表姐弟,是皇帝的亲叔叔。
换句话说,他使唤不了李齐光。”
苏朝歌觉得奇怪,跟着许澜夜说起话来,竟然点名道姓了。
“其二,骆明河抽不出身,往北是漠北和渤海,往南是辽东公,往西是李齐光,你觉得他最防的是谁?”
“李齐光?”
许澜夜答。
“对,他最防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幽州事幽州人知,先问询赵崇约的意见,再决定出兵与否。
若是幽州自己的兵力已经足够镇压,他就不用多此一举,若是不够……”
许澜夜直起身子,看着窗牖下临风而立的苏朝歌。
“那他这个刺史也别做了。”
苏朝歌苦笑着说。
“这样的局面对我们有好处吧?营州一催,赵崇约估计得派幽州营。
但是幽州营的精锐,守城战死了一批,天骁军移镇的时候走了一批,边骑营分了一批,现在打起来真不好说。”
幽州营就像一道被人分食剩下的鱼,只剩下了鱼骨和没什么人爱吃的鱼头。
兵卒的成长非一朝一夕,元气大伤后的这几年,新生的力量还未成长起来。
但在苏朝歌看来,霍家寨上的很多人,都可以成为这个力量。
因为苏朝歌一直信奉一句话: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