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喜继续问：“……在特写镜头下，环境亮度为f/1光圈，现在，你给我调整一下人物的主光。”

一个照明组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关掉多数灯，只留下一盏直射灯，一盏散光灯，然后调整了几下亮度，对鲍德喜说，

“可以了。”

鲍德喜问其他照明人员：“可以吗？”

人们互相看了看，有个人说：“反正这亮度，足够把人拍出来了。”

又有人一指王座上的假人：“你看看，他比周围亮吧，拍摄绝对没问题。”

灯光组都是一个地区出来的老乡，互相帮腔很正常。

鲍德喜摇头：“不对。”

知安恰好也摇头说：“不对。”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或许是否定意见太过刺耳，人们齐刷刷看过来。

上次被这么多人注视，还是在体育馆。

知安匆匆低下头。

李知欢低声问：“为什么不对？”

知安说：“太亮了。”

“亮不好吗？”

知安低声说：“人物太亮，环境就会拍不到，就没有了层次。”

李知欢笑了笑。

鲍德喜深深看了她一眼。

有个照明组的人说道：“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哦，这亮度岂不是正合适？”

另一个人说道：“既然你这么懂，那不如你来调节一下光线，给大伙看看，人物主光应该是多少光圈？”

第三个人附和道：“就是啊，如果你能不看表，光凭肉眼调整出来，我们大伙以后见面就喊你老师。”

第一个人说道：“对，但你要是调整不出来，以后可不要乱说话哦。”

这些人刚才一直被鲍德喜训斥，心里都带着火气，

话表面是说给知安听的，但也在暗戳戳讽刺鲍德喜。

但鲍德喜身为摄影指导，是灯光组的顶头上司，所以也没人敢明目张胆顶撞，

正巧知安也开口了，就碰到枪口上了。

李知安皱眉看了圈众人，刚要开口反击，却忽然觉得奇怪，

知安并没有像以往似的，遇到这种被围攻的情况，低头往他身后缩，反而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灯。

她手指互相扣着，看得出来很紧张，但明显的是，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

他俯下身，轻声问：“你想试试吗？”

知安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众人，小声说：“我有点儿害怕。”

他一笑：“你知道害怕是什么意思吗？”

知安说：“害怕是说，我胆小。”

李知欢摇摇头：“不对，害怕是在给你选择。”

“选择？”

李知欢嗯了声：“害怕在提醒你，你有选择，你可以逃跑，也可以试一试。”

知安眼睛慢慢睁大。

散光灯和直射灯的光斑落在了她的眼底，一盏暗一些，一盏亮一些。

“所以你想试试吗？”

知安点点头，深呼吸一口气，走到了灯前。

一个灯光组的人往前一小步，把灯光调节器挡在身后，对知安说，

“去试试吧。”

李知欢刚要上去，帮知安把调节器找出来，鲍德喜却忽然伸手，挡住了他。

他看向鲍德喜，鲍德熹摇摇头，直直盯着知安：“让她自己来。”

知安站到了两盏灯前，直光灯亮一些，照着她的左脸，散光灯暗一些，照着她的左脸。

左右亮暗分明，让她的脸庞立体了很多。

她站在舞台中央，而他好似观众。

李知欢蓦地发现，他第一次从这种场合，以这种角度看妹妹。

她会怎么做呢，找不到调节开关，会向他求助吗？

然而接下来，令人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知安没有去找开关，她举起较暗的散光灯，走到王座侧后不远，让散光灯照射王座后的背景。

这样一来，原本照着假人的两盏灯，变成了一盏直光灯，假人暗了些。

而背景环境由无灯，变成了一盏散光灯，环境亮了些。

人物和环境的层次感一下子出现了。

刚才叫嚣的组员蓦地愣住，谁也讲不出话。

鲍德喜笑了起来。

李知欢心里蓦地一动。

照明组长深深叹口气：“就这么简单的事，”

他指了指假人：“打光打的是比例，是阴影，你们怎么就是不明白？”

又冲鲍德喜叹口气：“也难怪你说要出一个简单问题，让我不要说话。唉，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