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冯允的有意为难,千暮顾不上计较,只盼着弹奏一曲助画已一臂之力让胡盛发了善心留下她。
她接过古琴一看,琴首镌刻“殇琴”二字,也算是一把好琴,想来对画已有着非凡的意义,所以即便到了如此境遇,也没有将它卖掉。
好巧不巧,皑霜城又飘起了雪,千暮随意坐于廊下,纤白如玉的手指随意一拨,那琴竟似是与她熟识,默契地配合了起来。
银雪地里,欹斜树下,枯枝一颤,晴空飞雪,画已清如潭水的眸子在琴音中找到了遗失人世的最后一丝情愫,一对白袖如盈翅般灵动起来。丝震弦动,袖起花飞,一步一舞,步步轻盈若飞向那无边苍穹,每每袖舞又流连于人世纷华,欲去还留无限思量,清韵韶曼尽显不舍。
曲终,舞息,雪亦停。这一曲一舞不光令胡盛惊掉了下巴,就连冯允都是满眼讶异,痴痴望着千暮说不出话来。
胡盛心道:这样的人间尤物定能将那仙族迷个神魂颠倒。他连连夸赞着“好、好!”他不忘转头吩咐冯允,“师爷!快叫术士来瞧瞧,若这女子是人非妖就让她留在听雪阁做个婢子,等贵人回来好生伺候!”
千暮虽不知传说中的仙族会不会来寻她,何时会来,更不知原主与那仙族到底是何关系,但眼下能给同样漂泊无依的可怜人找到落脚的地方,也算做了件善事。
胡盛招了招手,冯允心领神会,跟去了书房。
千暮见二人离去时神色鬼鬼祟祟,猜想怕不是又要商量什么计策谋算自己,安顿了画已便悄悄跟了上去躲在房门外偷听。
胡盛递给冯允一纸文书,“师爷,你虽来我府上的时日不多,可经过这些天、这些风波,本官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之人,所以有些事只愿与你商议。”
冯允略略看了看,原是天界已下令讨伐城外灵崖山上的妖族。
数年来,天界甚少过问北疆之事,可不知为何,檄文说灵崖山上的妖族恣扰人族,更有颠覆禄朝的野心,必须及时清缴以还疆域安泰。
胡盛此刻虽急着与妖族撇清关系,可还是有许多顾虑。他原本是穹京城中的一小吏,年轻时也曾有望登天界成仙得长生,因犯了错才被贬到了北疆的皑霜城中任职。边城的苦寒令他难以忍耐,更加思念都城穹京的繁华,却一直没寻到回去的机会。所幸多年来城中妖族向他行贿,时常送来奇珍异宝,他的日子才过得十分舒坦。胡盛收了好处,又觉得反正皑霜城天高皇帝远,而一些藏身北疆的妖族势力强大他也惹不起,便对天界所下“肃清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有了皑霜城人妖共存的局面。可如今要在短期内改变这种局面绝非易事。
冯允问:“大人可是在为肃清城中妖族之事烦恼?”
胡盛长叹一声,道:“不错!有几个妖族部落世代居住在皑霜城几百年了,那些部族头领怕是不会轻易同意离去。”
相较于胡盛的犹疑不决,冯允的话却十分干脆犀利,如利剑般直戳中痛点,“此前忽然出现在城中的仙族很可能就是来刺探城中情形的,或许天界已怀疑您这个城主与妖族相互勾结,如今就连他都差点被妖族的暗箭所伤,天界便不会再对皑霜城不管不顾。灵崖山一旦开战,皑霜城内到处都是禄朝军,若大人再不和妖族划清界限怕是仙族要连咱们城主府一同剿灭了!”
胡盛面露难色,一边抚弄着椅背上华贵的皮裘,一边道,“可是……哪有那么容易!”。那皮裘是妖族送来的宝物,别说是将其穿在身上,就是轻轻抚过便能让人感觉如春风般温暖,而这样被注以妖力的宝物在胡盛府上少说也有上百件。若是此刻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将妖族全部或打或杀悉数赶出城,妖族必会四处宣扬他收受贿赂,更有可能恼怒之下要了他的性命。
冯允深知胡盛授人以柄,却还是虚与委蛇道:“属下明白了!当年天界首次布下肃清令就曾引得妖族叛乱,死伤无数。大人心善,定是怜悯百姓,不愿意见城中血流成河,这才犹豫不决。”
胡盛很满意冯允找了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有当面揭露自己与妖勾结,收受贿赂之事。“你果然深知本官的心意,妖族灵力强大,我小小城主府又岂能与之抗衡,怕就怕城中的妖族趁机与灵崖山里应外合,引发暴乱,到时受苦的还是百姓,我于心何忍……”
“大人当真是百姓的父母官!”冯允深鞠一躬表示敬佩,可他那夸张的样子倒更像是在嘲讽胡盛,“若是如此,属下倒是有个法子,既能给天界交代,又不与妖族彻底交恶。”
胡盛双眼放光,“快说来听听!”
“不知大人是否想过,为何这么多年来天界都对咱们这儿不管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