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熬的黍米粥有些剌嗓子,
褒姒只喝了一口就蹙起了眉头,她能品得出来,那是黍皮没有完全去掉,混在了黍粒中所导致的。
她停了两秒,控制着自己的面色恢复常态,
然而纵使她已经留意着控制姿仪,她仍吞咽得很是艰涩。
褒姒知道,这是她近年来的养尊生活给她带来的变化。
在褒国长大的那些日子,她其实经常食用的,是口感相较黍米,更涩,更不好的稷(栗)。
如果当年的时候,能有一碗如现在般的黍米粥,能吃到贵人才食用的黍。
她绝对是欣喜得与父母分着品尝,而不是如现在般,嫌弃着,艰难的吞咽。
然而有些岁月终归是回不去了,
自进了王宫后,每一碗拿到她身前的粥,都是有专人一粒一粒地拣选着完全脱壳的黍米,再精心熬制数个时辰而后呈上来的。
如此数年下来,让她习惯了黍米粥,是绵吼而稳润的,
不是辣嗓子的。
然而,
在这秦岭荒山,他们的每餐,都全都由芸娘手捣着,一点点地给黍米脱壳。
没有专门脱壳的石碾,没有专行脱壳的王奴,
这里只有一个竹筒,一个木锤,
于清晨天才初亮就开始敲着,在稍一不行路时就再次捣着,
这才有了他们两餐的黍米粥。
褒姒是个聪慧的女子,所以她知道,此时她不能去抱怨,也没有依仗去抱怨。
她便也只能拿竹筷夹着石板上的河鱼,
将煎香的河鱼,放入嘴中轻咬,待品到那一抹咸香时,再将一小口黍米粥倒入嘴中,
以油脂与咸香,润和着剌嗓子的粟米粥,一同囫囵地吞下。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以油脂轻煎过的河鱼,就是能令她口齿生津。
这些天来,哪怕并非第一次品尝,但每每想到飧食能吃到煎鱼,白日艰涩的行路中,她都会多上那一份期待。
就连那油脂煎着的所谓地木耳,都让她舌齿一新,倍觉美味。
这是她在王宫多年都未曾有过的体验。
她甚至都不敢揣测,如若有酸梅捣碎而浸覆在那煎好的河鱼上,该是多么美味。
怎么也应该比用酸梅直接食那鱼脍美味万分吧!
然而,
她越觉得这油煎的河鱼美味,就越觉得那异人高深。
甚至是,在自己吞咽黍米粥变色,而那异人面色无改时,还生出着几分敬佩。
因为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就是,
吃不饱的人是没有精力去提升食物滋味的。
更别说,对于大部分的周朝国人来讲,其一个月耗用的油量,可能都比不上方才这煎鱼的一餐?
而懂得如此奢侈做法,还教训了芸娘几句,让她不要省油的异人。
其自小就不为贵胄吗?
再加上他所行间的姿仪,所言间的义理,更别说那一身令她都有些黯然的细皮。
便说他是一国的王子,褒姒都是敢相信的。
且若要说其破国遭了难,看着异人那细皮嫩肉,褒姒都不信。
然就如此之人,
却又能在细品了河鱼后,称赞了那芸娘几句。
转头就小口小口地喝着辣嗓子的黍米粥,还边喝边笑着,完全没有她那样的失态。
如此锦衣玉食中长大的人,却又能如此不改色地品尝粗涩。
又怎么会不让她生出那一丝丝的钦服。
只是同样的,看着异人将半竹筒黍米粥倒入芸娘的竹筒中。
褒姒又觉得异人又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王子,哪家王子会这般的尊卑无别,这般视底下奴为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