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一个青袍老人自人群中走出,白须白发,头上木簪扎一发髻,长眉垂下,半阖双眼,却隐隐透出精光,好一派仙风道骨。无人知他何时而来,亦无人知他何时走出。他似只两步,便跨过十来丈距离,到了赵活面前。
赵活只觉眼前一花,老人已抚上他肩头笑道:“好好,我有个徒儿也是如你这般面恶,改日引你二人相识。”一旁瑞笙悚然一惊,额上冒出冷汗,这老者行动固然极快,最骇人之处却是他身姿之轻,用劲之自如。两步冲过十丈瑞笙自问亦可勉强做到,但需全力施为,落地之时恐怕狼狈,这老者一瞬十丈,却宛若从前便在此处,实在骇人。台上众人亦皆大惊,其中高手更是心头卷起巨浪。
只见一边台上有个身穿蓝衣的佝偻老者,双眼圆瞪,面容被惊吓的变形。一旁夺魄门弟子不禁问道:“师叔,他......他是......”勾魂叟猛喘几口粗气,强按下心跳,言语却不禁颤抖:“丘......丘处......丘真人......他......他怎么会到我崆峒来?”心下揣揣不安,倒退两步,已有逃意。
再看夏侯兰一边,她已站起身来,面色冷峻,一身蓝袍鼓动,飞身而下。虽知丘处机乃天下第一人,绝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谋害小辈,但见他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仍不禁心头一紧,要护住弟子,自己安危,全然丢在一边。樊啸天紧随其后,咬牙怒目,几个起落,往场上赶去。
另一侧虞小梅同样一惊,急声道:“他总不能就这样掳走赵活!”火龙真人冷笑道:“他有什么不敢。他都敢以色情勾牵炉火,天下哪还有他不敢的事情。”心下却是一叹:“须发皆白,肾元将尽,丘处机,你可能有下个十年?”
再看场上,赵活一时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只愣愣望着眼前老人。便见夏侯兰从丘处机身后袭来,叱道:“松手!”一爪已往他背心印去,打得却是围魏救赵的主意。
却见丘处机手上一翻,自赵活肩头变到腋下,轻轻一托,赵活只觉一轻一沉,两人已飘然到了一丈开外。此间樊啸天也终于落到场上,她哪管甚么真人不真人,同她师父和大师兄作对,便是天下第一人也揍得。已一个猛扑,往丘处机身上撞去。夏侯兰面上失色,急道:“啸天!”心下一慌,登时手脚无力。
便见那丘处机只手托赵活腋下,迈步横跨,堪堪避过狂犬,眼皮微微打开些,显露两份笑意,两指往樊啸天肩头一勾,便止住了她以头抢地之势,再一抖,已将樊啸天翻了面来。但听他笑道:“去!”便见樊啸天忽然往夏侯兰飞去。夏侯兰一把将她抢入怀中抱住,颇为惊喜。樊啸天却还兀自懵懂,未回过神来。
丘处机笑道:“夏侯女侠何必动怒,我岂会伤他性命。只不过叫他陪贫道走上一遭罢了。”夏侯兰轻抚樊啸天后背,面色又阴沉下来,却也未轻举妄动。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忽然道:“他是......他是丘处机!”一传二,二传三,众人皆心中大惊,都默默道:“天下第一人果真通神!”
一旁瑞笙忽然朗声道:“丘真人自无恶意,可事发突然,大家不免激动。丘真人不若先放了赵活,大家再聊,自然不至于现下这般......”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不禁有些面红。心下却想,若是实在迫不得已,只好请......可前辈肯出手吗,倘若前辈也打他不过......
丘处机笑道:“瑞少侠好意,贫道心领。可我看赵少侠实在有缘,非要他与我同行不可。”言语间虽然客气,却硬得非常,瑞笙也不知如何是好。周遭更无一人敢开口说话,心中都道:“就是丘老道想掳走我门弟子,那我也万万不敢过问的,更何况区区唐门外姓弟子。”心下尽皆庆幸,盼着丘处机早些带赵活走人,莫要再留在崆峒吓人。
赵活此时总算回神过来,先冲师父使了眼色,又缓缓摇头,示意师父莫要意气用事。夏侯兰虽不能全然理解,倒也放弃了用强。
赵活又向丘处机道:“丘......丘老神仙,我只是个唐门的外姓弟子,身份低微,这个......不知哪里蒙老神仙相中......”
丘处机笑道:“世上哪有什么神仙,我不过一介老道,你唤我丘老道便是,若是嫌拗口,直呼我丘处机亦可。”丘处机声音放得不高,只场上几人听见。夏侯兰见丘处机面色慈祥,略放下心来,身上却仍挂着劲力不敢卸掉。
听闻此言,赵活大惊道:“这可使不得,我......我还是叫您丘真人吧!”丘处机一笑,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又向夏侯兰道:“夏侯女侠,贫道保证来日必将赵少侠完完整整归回于你,倘若有失,自献人头于你。”言罢众人皆是大惊,但一想他乃天下第一人,倒也释然。只他如此郑重承诺,当能打消夏侯兰心头忧虑。夏侯兰张口刚要说话,丘处机已携赵活飘然离去,无一人敢横加阻拦。
谁能想天下第一人入世干的头一件事,竟是掠走了一个丑小子!
再看台上,虞小梅望着二人离去方向,面色阴沉。却听身后火龙真人嬉笑道:“玩具被抢走了,好生难过。”她心头一紧,忽然便觉颊上发凉,伸手一摸,却是晶莹泪水。她马上挑起嘴角,瞪大了双眼,笑得发狂。她从不肯显露出她的脆弱,从来便用狂意杀意掩饰她的恐惧,哪怕无人看见,也早成了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