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内疚。
益寿也喜欢读书,可家中银钱实在是不多,于是,她提议抓阄,益寿要她先来,却在暗中将长签折断,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平安。
唐延年为此埋怨了自己许久,可益寿总是宽慰她:“阿姊不必难过,女子无才便是德。平安与咱们不一样,这世道,女子读再多的诗书,都难以有建树,男子建功立业的机会总归是多一些的。我啊!就盼着,平安能带着咱俩的希冀,能够考取功名,将来做个好官儿,造福百姓,也好让旁人莫要去吃咱们的这些苦。”
“怎么了?”大夫人见她眼眸波澜起伏,忍不住问道。
她忍住了泪意,回答道:“在乡下时,也常为幼弟研墨。”
大夫人愣了一下,用毛笔蘸了墨汁,却迟迟没有动笔。
她看了唐延年一眼,抬手写着字。
“我知道你是个主意的,想来,你想做的事情,也一直藏在心里。”大夫人悠悠道,她又叹了一口气,“我这个人,也甚是失败,与夫君离心,子女也教育得不算太好。”
“如何是好?如何是坏?”唐延年罕见的出言打断了大夫人,她的语气铿锵有力地说道,“令嘉是最娇俏灵动的小娘子了,她看似刁蛮任性,实际上心肠很软,自己主意也大得很。唐鼎虽天资有限,但性情仁厚,将来也是能扛起妻儿老小责任的好男儿。并非出类拔萃、出人头地才是好,在延年看来,他们身在侯府,但仍有一颗赤子之心,这都是大夫人的言传身教。”
大夫人看着唐延年恍惚了片刻,她悠悠一笑,她的语气有些释怀道:“是我糊涂了,竟还没有你看得明白。”
她低下头,继续写着字。
唐延年则安静的站在一旁,等她写完,拿起来端详,唐延年才发现她写的是什么。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而近乎勇。”唐延年读了出来。
大夫人平和的看着她,缓缓解释道:“好学近乎知,更多的是在说一种境界,贩夫走卒、文人墨客,亦或是我们女子,在平日里能够不断求知若渴,便可到智慧的境界。
力行近乎仁,则是在要求咱们在平日里能够维系本心,身体力行做良善之事。至于最后一句,也是云侍郎提问你们的,讲的是人能明耻便是勇,并非小四在男欢女爱上牵强附会的那些东西,而是要我们这些读圣贤书的人明白,平日里若有了过失,能够去直面自己的过失,又能够警醒自己悔改,这才是勇。”
唐延年怔怔地看着大夫人,她原以为,自己会受责罚,亦或是会被发落,但她没想到,大夫人得知了女学里发生的事后,竟是费尽心思去给她讲学。
“我这么说,你可有所得?”大夫人讲完后,顺势问她。
唐延年回答道:“夫人所言的‘知’、‘仁’、‘勇’都是对人的修养的要求。”
她静默了片刻后,才低眸一笑,沉稳有力道:“承蒙夫人教诲,今日就算是被云家退婚了,我也不会自轻自贱,亦不会因此而觉得羞耻。我想要走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我还会努力走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她静默了片刻,又忍不住道:“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服气。”
这么说的时候,她才带着些许委屈。
“你是不服气,为何世人对女子便这般苛刻?”大夫人问。
“不错。我被退婚,原也不在于我做错了什么,可在世人眼中,被名流清贵云家退婚,那便是德行有失,甚至要牵连我家中无辜的兄弟姊妹日后的姻缘。那些试图看我笑话,又对我指指点点的人,都从未我相处过,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好与不好。但那些言语就像是唾沫星子,若非是夫人深明大义,换在旁的地方,借着退婚要了我的性命,以正家风的事都是有的,可我,不,我们,就真的这般十恶不赦了吗?”
她的语气越说越急促,也愈发的愤慨,又急转直下,变得低落了起来。
她红着眼睛,有些茫然的喃喃自语:“我努力的撕开那些枷锁,努力的想做一个像长公主一样的女子,可走到如今,我做的努力,还是很容易便被人掀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