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乌云盖在北丰城的上空,压得很低很低,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
飘落的雨丝,在凛冽的寒风中,卷过每一寸土地。
北境本就人烟稀少,北丰城以西二十里处的山道口,前不见村后不着店,唯有一条不知用了多少岁月踩出来的泥泞古道蜿蜒着向远处延伸。
古道旁有着一处破旧的茶屋,砖石修建的墙壁有多处是用黑土青石填上去的,缝缝补补的也不知道传了几代人。
老妪在里屋烹茶煮肉,老叟在外面忙活着照顾客人。
老叟给火盆里添好干柴后,抹布往肩上一搭,找了一个长凳坐下休息,抬眼望着天上的乌云,听着外面凄厉呼啸的风雨声,眉宇间尽是愁容,不由埋怨道:
“这鬼天气,想来多半是不会再有客人来了。”
说完,便是轻声一叹。
这座茶棚本就不在官道上,能在这里落脚的歇客,大多都是来往于大雪山和北丰城的北川商号的车队,以及住在附近山里的猎户,一大早就把一些皮毛和草药卖到城里的铺子然后再从这条路返回。
当然了,这一两年北丰城来了许多修士强人,偶尔路过也会在这里落个脚,他们也以此赚几个辛苦钱。
好在眼下还有三桌客人,今日也不至于打白板。
老叟这般想着,转过头向自己店里的客人们看去,最边角处的一张桌子坐着一位单身男子,身着黑色锦袍,长发垂着,天光本就阴暗,那男子又孤独的坐在角落,连面容也模模糊糊,看不清全貌。
而中间这一桌,坐着一个糙汉子,看衣着就是附近山里的猎户,与老叟也算是老熟人了,正埋着头啃着面饼。
最后一桌却是人比较多,共五人,身着白色武服,点了几盘小菜,他们身后的角落堆满了货物,看着屋外板车上插着的旗帜,赫然写着“北川商号”四个字。
五人里为首的是一个秃头汉子,此人较为年长,听着同伴对这鬼天气的埋怨,目光却时不时的瞟向坐在角落的单身男子。
“行了,抱怨几句得了,别没完没了!”秃头汉子低声怒斥道:“等雨小些了,咱们还得在天黑前进城呢!”
被训斥的青年撇了撇嘴,只好兀自干饭。
“这雨啊,一时半会儿还小不了!”正在啃面饼的猎户看向秃头汉子,笑着嗫嚅道。
老叟看了看天色,然后将目光看向那秃头汉子,低声询问道:“你们是大雪山的弟子吧?”
秃头汉子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们是大雪山的外门弟子,我叫方元,以后得经常在吃茶歇脚了。”
老叟笑着点了点头。
“外门弟子那也是弟子!”猎户瞥了这个叫方元的秃头汉子一眼,没好气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些修道之人,不好好的在山里修道,非得在这北丰城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方元皱了皱眉,不禁问道:“兄台这是何意啊?”
“何意?”猎户喝了一口茶后,苦笑了一声,道:“一年前,本来已经销声匿迹的魔教,突然又重新出现,你们在北丰城这一带斗法,山里的猎物都逃到深山老林里了,咱们这些猎户为了生计也只得往深山里走,这极北之地本就严寒,为此,不少猎户进了山里就再也没有出来。”
方元默然,猎户叹息一声,接着道:“按理来说,你们斗你们的,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也管不着,跟咱们也没关系,可偏偏在这争斗之下,天下大乱!”
说着,猎户转过身,看向方元,手指敲击在木桌上,愤慨道:
“你们正道和魔教的强人在北丰城这边斗法,受伤的人多,需要的草药也就多了,我原本以为咱们这些猎户在山里挖的草药能卖出个好价钱呢;
结果,云州那边的药商看到北丰城这边的需求大,便把草药一车一车的拉过来卖,草药的价格比一年前降了三四成。
这还没完,蒙州城那边在打仗,这粮食的价格那是蹭蹭往上涨啊,咱们这些百姓招谁惹谁了!”
“是啊!”老叟无奈颔首道:“一年前,魔教起复就在这北丰城内,一下子冒出来好多魔教的人,听说北陆的那些正道神仙们打算合力围剿魔教,可不知为何,大雪山的那些神仙们在乌兰村那边与魔教大大的打了一仗,非但没有将魔教消灭,反而不了了之了。
听说这一年来,魔教日渐兴盛,就连西边儿的那个祝余石窟都有魔教的人在那活动哩。”
方元在听到祝余石窟中有魔教的人存在,不由眉头一皱,暗暗记下了,待进了北丰城,也好将此事飞鹰传信给山门。
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几乎都是开脉境的修为,又如何敢去祝余石窟将里面的魔教恶徒赶走。
诚如那猎户所言,北齐朝廷正和蒙州城那边的燕军开战,从上京城到蒙州城的各个关隘都被封锁了,他们北川商号的商队也只能走雪岭村那条线南下云州采购物资。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年来,山门在北丰城这里多与魔教交手,伤者甚多,从北丰城这边购买药草更为便捷。
这外面的雨,就像猎户所言,一时半会儿还真小不了。
老叟将两桌的碗筷收走后,便又为他们续上了茶,这等待的时间委实难捱,过了许久,老叟、猎户、方元三人渐渐开始聊天,一阵闲聊间,便将话题带到了一年前在乌兰村的那一场正魔大战。
这老叟和猎户虽是寻常百姓,但毕竟生活在北丰城附近,左一耳朵右一耳朵的,自然听到不少有关那场正魔大战的事儿。
不过众说纷纭,传来传去,这事儿也被说得玄之又玄。
恰巧方元等人又是大雪山的弟子,不管是外门还是内门,知道的事情肯定比外面传的要准确一些。
毕竟那些正魔两道修真的高人们向来都是神秘莫测,也正是老百姓口中最好的谈资。
一开始方元对此还是有些支支吾吾的,但闲来无事,不聊这个又能聊些什么呢,挨不住老叟和猎户几句话的吹捧,也架不住下面几个年轻弟子的好奇和追问。
索性,方元便将自己在一些内门弟子的口中所听到的一些只言片语,再加上自己的一些理解和想象,把乌兰村那一场大战讲了出来。
方元这人本就善于言辞,这话匣子一打开便就收不住了。
这讲的人眉飞色舞,听的人津津有味,这时间便也过得飞快。
“…………不管怎么说,乌兰村一战,我大雪山以一己之力,独战魔教,不仅将对面的高手斩杀无数,还将门中的叛徒除掉了,此战,我大雪山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言罢,
众人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似乎还在回味着这段跌宕起伏、精彩绝伦的故事,只有猎户的眉头微皱,可能他听过的版本比较多,随即忍不住问道:
“此战发生时,阁下当时可在场?”
方元一怔,他作为外门弟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在场,一些细节处都是自己添油加醋说的,现在被这么一问,倒是有些尴尬了。
但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能够做到北川商号一条线路的负责人,必然也是才思敏捷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