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子一软,就要软到地上,被岛罕疾手扶住。他轻轻圈住我,我的眼泪倒灌进喉咙,在他怀里无声地捶打和撕咬。
白袍女子?不可能,不可能。鸣哀塔中的学徒都看不出袍子颜色分别,区区几个王爷的婢女又如何能辨!再说无名师兄法术高明,甚至可以控制他人的躯体,怎么可能短短一个晚上丧命于王军!
难道说,巫女逝去,法术便也随之失效……
岛罕如同没有痛觉一般,轻拍我的背在耳旁小声说:“你和王爷走后,鞒将军直接率兵围住鸣哀塔。等王爷的副官到达,大部队已经冲进塔里去了。”
狗贼,畜生,都是一丘之貉!明明答应我今早再谈起兵,明明答应放她们一夜安宁。我一下子意识到,道貌岸然的王爷怎会像我一样看重承诺,语言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我去找他!”我奋力甩开岛罕,汉子立刻牛皮糖一般黏住我。
“若离,不能去。老爷吩咐了,如果情势不对,让我立刻带你回府。”岛罕严肃道。
“那正使呢?你有没有看到岛雅的尸首?”我疯了似的摇晃岛罕。
“我不认识岛雅……只有两个白袍姑子,剩下的尸体都穿着黑袍和灰袍。”岛罕肯定地说。
岛雅还活着,我们还有谈判的余地。“还有机会,还有机会。”我嘴里念叨,趁岛罕不备鲇鱼一般滑出他的怀抱,向着大殿一路狂奔。
“若离!”岛罕大喊,快步紧随而来。
“小丫头,平时在家这么晚才起床吗?”我冲进大殿,偌大的厅堂里只有王爷一个人。他高坐其上,就像登基为王。或者说,在俞元城,他早就是只手遮天的王。
老贼端起茶盏,装模做样地吹了吹滚开的水,对我的冲撞似乎并不意外。厅堂中央的地上摆着两个木匣,里面赫然两颗齐颈斩下的人头。
看到岛罕跟进来,老贼身旁的一队侍卫立时拔剑相向。
“哎,这不是老熟人——陈府的岛罕统领嘛,你们哪个不识得啊?”老贼话音刚落,侍卫们手中的剑利落归鞘。
岛罕几步走到身旁,伸手扼住我的手腕:“若离,我们走。这几个人还难不倒我。”
“小丫头可是我请来的贵客,不吃过饭就走吗?”老贼手中的珠串一颗一颗滑过。
他们唇枪舌剑,此刻我竟浑然不觉。我浑浑噩噩地朝木匣走去,一阵控制不住地反胃,但我必须看清她们的脸。
那年轻侍女说的没错,她们脖颈处残留白色布料,是权灵奘副使的衣袍。两个妇人的眼球明显是被人用利刃剜出,只剩下黑洞洞的眼眶。她们表情悲切,皮肤细腻无暇,看起来不像我走之前已不用幻脸之术的大副使。
我攥紧的拳头松了一点,但心里很快被冒出来的念头揪住。王军围剿鸣哀塔,杀了副使和门人不说,还要挖去她们的双眼,谎称是习练术法的后果。
更可恨的是,巫医基本出自权灵奘门下,为多少滇人鞠躬尽瘁,其中不乏王公贵族。而今,居然被造谣做巫医就是为了勾引主子,当三上位,这简直就是只能从男权口中泼出来的脏水!
我咬紧牙关,浑身发抖,忍着恶心强装冷静地说:“王爷,昨晚要送您的礼,今天准备好了。不知您想收还是不收?”
老贼往后一靠,婢女立马跪下捶腿。他眉目含笑:“洗耳恭听。”
“还有一个月便是你的死期,只有一个人能救命,您还想继续活命吗?”我大声道。
“笑话!谁人敢取本王的性命!陈廿只教会你危言耸听吗?”王爷面露愠怒。
“王爷若是不信,便命人取来鸣哀塔塔顶门前的屏风。”
让他派人去六楼取屏风,我有两个用意。其一是探探正使是否已落入他手;如果真取来了,我可借水淹祭祀广场的画幅,让王爷信服大灾降至。
“屏风上有什么?”老贼似乎已经对我的伎俩忍耐到极限。
“王爷一定满意,若不满意,立刻取我项上人头。”我斩钉截铁地说。
“小丫头,我想要的岂是你的人头啊?”老贼一笑,玩味地看着我:“倒要看看你耍的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