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奈抬头,看到他一手假撑在鼻子上,把嘴巴挡的严严实实。嘴唇拼命地、一遍一遍摆着口型:“有监控!”
行吧,摩斯电码加上唇语,双重保险,幸亏我懂得其中一个。我低下头,餐刀无意识地把龙虾肉切得稀烂:“那好吧,怎么给你?”
“书放在公寓那层前台就行,明天早课之前我放回去,不耽误你上课。”
我举起杯子,咽下一口冰镇甜茶,眼睛扫到他的口型。“晚上九点,到体育馆器材室去。”
这小子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我们每天上课都有大兵刷卡带路才能进出体育馆。虽然用瞳孔识别,我能进出自己的公寓,但从体育馆回到主楼,还是需要有人刷开主楼大门的啊!
我握紧杯子,这小子玩儿命重复唇语:“一定要来,相信我!”
“好吧,晚上我把书放过去。”
好好一顿美餐被他搅合了。我心不在焉吞下最后一片三文鱼,柔嫩的触感从舌头一直滑进喉咙,顺着食管向下,好像打通了任督二脉。古人所说的迎头一掌打通经脉,大抵因为没吃过如此美味的食材,否则谁还愿意遭罪去啊。
我放回刀叉和托盘,回去的路上便不自觉开始鬼鬼祟祟。唉,究竟为什么要听他的?他让我去干什么?“小丑”说了,这些人鱼龙混杂,背景复杂,指不定他干了什么坏事,琢磨把锅甩到我头上呢。
刚才怎么不问问具体情况再答应下来。是觉得他可怜?是因为他紧张过头的眼神?我把那几分钟翻过来调过去反复咀嚼,终于找到了根源。
他说:“有监控。”
我一直知道有监控,没有监控我们这帮人可能早就逃跑或者群起造反了。等等,难道上次“小丑”来警告我并不是因为眼镜告密,而是因为监控?
我心乱如麻,一会儿决定一觉睡到大天亮,一会儿又蠢蠢欲动想去听听眼镜男的高见。毕竟现在指望不上许绍,如果要获取更多信息,我必需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
八点五十五分,我右手夹着书,左手拿一副健身手套,蹑手蹑脚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书撂在前台桌面,我细细抚平压皱的封皮,同时也在安抚自己的心绪。那副手套是前两天训练时没留神从体育馆拿回来的。我已经想好了,万一被人发现,就说去还手套。
确实牵强,但也比被抓时干瞪眼要好吧。
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五十九了。这手表也是基地提供的,一个只能读取的时间的最简单的电子表。
不能再耽搁了,我浑身冒汗,心中一团乱麻,下意识转身按了电梯。就在电梯门将要打开的那一刻,断电了。
电子表跳了一下,刚好九点。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试探性轻轻推向旁边楼梯间的门。前几天想找个能和许绍好好说话的地方,楼梯间排在候选名单第一位。那时候我试过,门是锁着的,需要刷卡或者输密码才能打开。
没想到,冰凉的金属触感松动一下,门就这样打开了。我迅速闪入门内,确认关严,接下来便是没命的跑。我知道,这一切都与断电有关。但是这不会持续很久,等一会重新恢复供电,要是还没出了一楼楼梯间的门,麻烦可就大了。
黑暗的楼道中只有我不断跳动的身影。那一刻我忘记了恐惧,理智回归统治地位。我默默回想出发的楼层,脚下已经窜出主楼,体育馆近在咫尺。
我从未在晚上的这个时间站在基地的旷野里。晚风带来丝丝的凉,将身体表面的燥热尽数吹散。“扑克”基地的仲夏之夜居然可以如此干燥和舒爽。除了我的喘息,周围静若死寂。片刻恍惚,身后突然一片大亮。
我身子一抖,下意识蹲到地上,眼睛还没忘了从手臂与身体的缝隙中寻找光的来源。就在极度恐惧之中,一个声音从缝隙里钻出来:“我在这里,快进来!”
我不可置信地把头扭回来,看到印度眼镜小哥站在体育馆小门后的阴影中,把门开了条缝,冲我大力招手。
一年多前躺在大学寝室里吃零食的时候,可能从不会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敏捷的身形。我一个饿虎扑食冲进小门,电子锁在身后发出安心的“咔哒”声。
“怎么回事!”眼镜小哥先发制人:“你太不守时了,要不是我以防万一多守一会,再过几秒钟你可能就被人发现了!”
“我还想问你呢!”我惊魂未定地说:“断电是怎么回事,门是怎么回事,刚才的光又是从哪来的?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好啊?”
眼镜小哥一面关上器材室的门,一面惊愕地扭头:“大姐,我约你出主楼,肯定不能坐电梯啊!你不知道电梯里都是监控吗?你动作太慢,主楼都恢复供电了,否则光还能从哪来?”
原来是光线是从主楼来的,我还以为巡逻过来了,吓死我了。我擦了把额头,手还在抖。要知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就算是突然燃起一只蜡烛,也会被以为是火把。更何况整个楼的灯光,简直恍如白昼。
“楼梯间的门是怎么回事?你小子厉害啊,整栋楼的控制系统都黑掉啦?”我毫不在意他话里的埋怨,满眼崇拜地把头凑近他。
“嘿嘿,没啥,再说……”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眼中的笑意渐渐消退。他咬着嘴唇,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
“AA同学,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这句话好像当头棒喝。器材室里和健身房连在一起,除了排布整齐的哑铃、杠铃,还有马术骑具、弓箭甚至模拟枪械。
这会是个圈套吗?他会是“小丑”派来试探我的人吗?从那天对于我递去矿泉水的反应来看,此人显然不是个菜鸟。
也许他是个用毒高手。那么主楼的控制系统呢?一个用毒高手同时是个出色的黑客,这样的可能性能有多大啊?
如果他是“小丑”派来的,我现在已经违反约定了,他也可以不用再演下去。这不符合常理。我心下盘算,嘴里没有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