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滨港也有五个月，一九九四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乐烨妈妈来信说，希望儿子回家过年。乐烨同时收到谢语梦的来信，她们学校已于1月18日放假，她也回到了家，语梦询问乐烨过年回不回家，几个月没见面了，很希望春节能见上面。

“每逢佳节倍思亲。”大过年，谁不想回家，跟家人坐在一起守岁？工棚里的同事们开始躁动，有人提前收拾物件，只等后天放假。因近年关，各工地需要的材料量比平时少了许多，码头上那些搞销售的老板们也把仓库堆满了，已经为来年做好了准备。

乐烨看日历，已经是1月24号，语梦的信就不必回复了。乐烨给王俊文打电话：

“俊文，我们后天放假，你呢？”

“我们也是后天。”

“一起走吗？”

“当然！票，我帮你买好，你就莫管事了。”

“谢谢！“

“跟我客气啥子。”王俊文顿了下，神秘地说：“你小子可艳福好，我们厂办里的那个任盈似乎看上你啦。”

“拿我逗着嘿吧。”

但这也不是不可能，自古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多。

“后天见，乐烨，你直接到我厂里来，我们再一起去车站。记得是上午九点的火车呀。”

“好的。”

滨港的冬阳比家乡要暖和，阳光暖暖地照在大地上，所有的行道树都泛着墨绿的柔光，在晨风微微的拂动下，轻轻地飘动，显得很安逸、自在。六点钟，乐烨就提着带密码锁的旅行箱行走在马路边，心情很舒畅。明天，就可以回到家乡，见到辛勤的老母亲，妹妹，还有语梦。

王俊文早已经等在鞋厂大门口，旁边站着两位女孩。一个是他女朋友邵丽梅，另一位是任盈。她们在暖和的冬阳下，显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乐烨同他们打过招呼，主动帮任盈提了一个包，一起往公交站赶去。转了一路公交，四人于九点赶到了火车站。有趣的是，骆诗薇和她表姐郑小红也买了这趟车的无座票，在火车站碰在一起。骆诗薇一看见乐烨，竟然跑过来抱住了乐烨，

“哥，好久没见你了。”

乐烨只好轻轻地说：“薇薇，这么多人，男女授受不亲，别这样。”骆诗薇才松开了手。

这里是始发站，旅客已经开始上车。这回王俊文搞到了三张座位

票，一张是无座票。乐烨与王俊文两人就只能轮流坐一会了，但比乐烨来滨港时站了十多个小时那样，这是很幸运的了。

六人自然是说说笑笑，说些社会事件，深圳趣闻，尤其是宝安这边的。乐烨看出来，任盈看骆诗薇时，似乎不自然，也不是很友好。不会同性相斥吧？

王俊文时不时说上一两个冷笑话，女孩们听后想一阵，就被逗得捧腹大笑，站在旁边的旅客也被逗笑了，引起满车厢的旅客观望。

笑话是这样：老王在树下休息，老李走过来对他说：“嗨，为什么不去上山砍柴？”老王说：“砍柴干什么？”老李说：“好卖钱啊。挣足钱就可以买头驴，有了驴车，那样就可以多打柴多卖柴。多挣了钱就再买卡车，然后办木工厂卖木器，再买更多的卡车，那样就可以发大财了。”老王问：“发了财干什么？”老李答：“发了财就可以逍遥自在地享清福嘛。”老王说：“那你以为我现在在干什么？”

王俊文读高中时就很会逗笑，学校举行的各类联欢会，他总是代表班里上台表演小品相声，乐烨当他的配角，而每回总能把台下的老师和同学逗得哈哈大笑。这是他的本领，喜欢跟着电视里学，自己再改进，表演起来象模象样。有一次他表演双簧，乐烨就在他后面读台词，当然听不出多少绝妙的地方。王俊文在前面表现得很到位，同样把同学们逗乐了，就因为配合不好，那次没拿到奖。为此，两人后悔了好一阵子，王俊文总是说悔不该找乐烨搭档。

火车喘息着铿铿锵锵十多个小时，到达娄底站时是早上五点半。放在深圳，天已经亮了，但在冬日的家乡，人们都还躺在热被窝里做梦。车厢里已经松散了不少，娄底站下车的人应该占了五分之二多，等到这部分人下车，车厢就显得很空了。娄底站周边有好多个县的人都在这站乘车，自然人多。

娄底车站很破烂，广场不大，灯光昏暗。环卫工人把路扫得差不多了，周边的餐馆也开着门。十多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吆喝着“住宿—休息”，拉着旅客讲贴心话。基本是返乡的打工者，很少有跟上她们去小旅馆休息的。感觉饿了的人呢，还是被喊进了小餐馆。

时间尚早，进旅馆是花冤枉钱，于是乐烨他们进了一家小餐馆，每人要了一碗面，边吃边谈等天亮。乐烨家在娄底近郊，骆诗薇两姐妹早下了车，王俊文三人还有两个多小时的汽车路程。乐烨征询意见，“你们是不是先上我家玩一天？明天再回去。“

王俊文把一根长面吞入肚里，直起腰摆了摆手，“算了，春节再聚吧。去你家再回去又要转车。腰都酸了，这车难得坐。”

两个女孩也附和王俊文。乐烨见如此，也就不再强留。“俊文，初三我去你家。几年没看过你父母了。”

“那就说好了，我哪也不去，专等你。”王俊文讲。

“不喊上我们两个？”邵丽梅掐了王俊文胳膊。两人关系还没有跟双方家长说，所以王俊文不好约邵丽梅去家里过年，但春节互相来往是必须的。大概玩害羞，邵丽梅居然就扯上任盈。

“酸吧！你是自然少不了的哟。王经理，你倒是邀我去你家玩玩呀。”任盈取笑邵丽梅，对王俊文说。

“巴不得靓妹来呢。”王俊文哈哈笑道。

天也亮了，乐烨就在火车站广场搭车，王俊文三人得到汽车站坐车，于是四人别过，各坐汽车回家。

年，在农村那腊肉、油豆腐、糯米酒的清香里，在小孩子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里，热热闹闹地靠近。乐烨帮母亲从柴楼上取木柴，母亲站在地上接，谢语梦在旁边搭手。

“崽呀，你也不小了，该讲个对象了。”母亲时刻操心乐烨的婚姻大事。

“娘，早哩。”乐烨还没有成家的想法。

“还早呀？过完年就二十一岁了，你看看村里，你们那一摊子的后生，都生细伢子？”

“他们是他们，我可不想这么早被崽女缠着。”

“我不也是二十就嫁到你们乐家了？过完年，去看看妹子。前几天你姨妈说给你介绍个妹子。”母亲可不依乐烨。

乐烨只得口里应承，并对着谢语梦做了个鬼脸。谢语梦扪着嘴笑了笑，她知道乐烨口头答应，就算看了，也不一定就与她来往，敷衍而已。说心里话，谢语梦心里是希望他不要去看对象的，能等自己毕业多好。虽然乐烨哥没端上公家的饭碗，自己也不在乎。这只是语梦的想法，她父母怎么想，她也不知道，也不好跟乐烨讲。其实，现在的乐烨也只是偶尔在心里想想，从自己落第、后来语梦考入大学，他就觉得没有可能了，也不能去想了。

“梦姐，快来帮我看看。”乐芳在屋里喊谢语梦。

“只有恩杂鬼脯子，又不晓得做了。”母亲数落了一句。

“娘，她不懂，就要问嘛。”乐烨帮妹妹讲话。

其实母亲心里是热乎乎的，虽然儿子没考上大学，但听老师讲，女儿现在也不差，应该能上重点高中。

大年初三天气晴朗，真适合走亲访友。乐烨去王俊文家给他父母拜年。晚上，王俊文又到乐烨家给他母亲拜年，也认识了谢语梦。因为王俊文与邵丽梅的关系并没有跟她父母公开，因此王俊文邀乐烨一同去邵丽梅家拜年。在邵丽梅家会了面，她父母对两后生印象都不错，留下来吃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