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镜只得小心翼翼地“押”着徐喻回到南监,然后,蒋沉便赶去蕉芸轩召孟得鹿问话,他特意命令所有的兄弟换上了最隆重的皮甲,有事没事便在街上多跑跑,自己更是特意拉着孟得鹿往东市最人多嘴杂的地方转了好几圈,以彰显县廨对本案的高度重视。
没想到,经过一番盘问,他发现孟得鹿和抱月的证词完全一致,眼下,他一无所获,只得放孟得鹿离去。
然而,他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孟得鹿起身时站立不稳,撞向他的一瞬间,已经顺势用手往他的后腰上轻轻地摸了一把,把他腰带上别着的那支小巧的鹿角形细簪收回到了手中!
在蒋沉盘问孟得鹿的同时,白镜已经前去牢里盘问徐喻了,这是兄弟二人商量好的分工,也是白镜精心谋划的局面。
当年,他身为区区小吏,如果没有上司的默许和配合,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伪造假账的本事,所以,所谓的“挪用公款”不过是按着上司的暗示办事,上司吃肉,他分一杯羹汤。
案发之后,他又被上司推出来顶缸,公堂之上,他不敢争辩,痛快地把所有的罪责全揽在了自己身上,他一向自诩为识时务者,在“死”和“顶罪”之间痛快地选择了后者。
这几年,他表面混吃等死,暗中却挖空心思寻找一切可以立功脱籍的机会,但他头上还压着一个蒋沉,按正常流程,自己得先把他熬走,升任不良帅,再苦干几年,立上几桩大功才能脱籍。
他浑浑噩噩一生,倒不在乎什么良贱之名,但他家里还有一位亲妹妹,如今女皇当政,朝堂之上也出了一位巾帼宰相令狐盼,小妹白成影志存高远,一心以令狐盼为楷模,想做出一番成就,但唐律规定,不良人族中三代不许参加科考,也不准入宫任职,所以为了不耽误小妹的大好前程,他必须早做打算。
眼下,“七十二”的命案把徐喻扯了进来,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却也是个出头的机会!
“徐喻现在好比潜龙在渊,半只脚已经踏上了仕途,我要在这时候雪中送点炭,他必记着和我的这份患难之情,日后稍微拉扯一把,我不就如同小麻雀踩上了大鹏的翅膀,借力高飞了嘛!这就叫福祸相依,机缘嘛,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心里有了这番盘算,他急忙支开狱卒,端着几样酒菜,卷着一席半新的铺盖进了男牢。
“小人姓白名镜,郎君叫我阿白就好!”
徐喻点了点头,问道:“我听说所有的命案嫌犯入监后都要先受二十下笞刑,以示杀威,除非嫌犯上缴两斤铜钱才能折罪,我既没有交钱,又为何被免除了笞刑?”
这无疑是白镜不良人生涯中听到的最荒诞可笑的问题,没有之一!
他只得忍住笑意强行解释,“那是因为……嗨!那是因为郎君是自己主动来帮我们提供线索的,并不是我们认定的嫌犯啊!俗话说,重刑之下必有冤案,南监用刑是很谨慎的,生怕一招手重,就会造成错案啊!”
见徐喻半信半疑,白镜赶紧把带来的东西铺摆一地。
“牢中条件艰苦,阿白怕郎君吃不惯牢饭,特意备了几样小菜,又给郎君带了床干净的被褥,郎君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阿白。”
生怕徐喻忘记自己这个“恩人”的大名,他有意反复强调了几次“阿白”。
徐喻认真地把盘中每样菜品都端详了一番,试探地问,“我想要纸笔,不知算不算违例?”
“什么违例不违例,郎君是读书人,到哪里都离不开纸笔,阿白给郎君取来!”
白镜转身就从狱卒的桌上抽过纸笔,恭恭敬敬递给徐喻。
徐喻提笔便记,“南监监纪混乱,狱卒擅离职守,不良人屈从私情,擅免刑罚,拉拢嫌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