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国抽了一口烟，扭头看了一眼老李，随即又把头扭了回去，继续看着门外。

“我虽然是老眼，但还没昏花。再者说，我老头子也活了这些年了，没有那么大的眼力，好歹也是见识过些玩意儿。”

老李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拎起茶壶给李同国和自己续上。

“咱湾子李的名号就是靠着那个大水湾来的，祖上留下了捞尸的手艺，当年咱村也靠着这个活计阔气过几辈。我和你爹年轻时候，咱村在四外两乡那是响当当的名声，讲究个闺女不外嫁，来咱村说媒的人更是把进村的路都踩结实了。”

“嘿嘿，到了我这辈儿，才几十年的光景就连个媳妇都讨不上了”老李自嘲道。

“唉。”李同国没做表示继续说道“当年村里的的年轻后生哪个不是有一身的好本事。我和你爹也是争强好胜，每次发大水都抢在最凶险的地方，拎着钩子捞木头，见到有河漂子，也是又准又稳，钩子下去拿稳了死尸，不用较劲，紧绷慢拉的弄到岸边，插上根柳枝子，这就有主了，等上几日要是有来寻得，就收了谢礼给苦主背到岸上，没人找，过了七日也就埋在乱坟营子里。”

老李坐在一旁，心想这老家伙又在这絮絮叨叨的，这些个事这些年来翻过来覆过去的都嚼了多少遍了。碍于长辈的情面又不能做什么表现，只能在一旁续水点烟，听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倒不是说老李对这些事情不在意，他年轻时也幻想过能和自己爹一样靠手艺挣下个大院子，娶个婆娘，生一屋子娃娃。可后来都扑了空，人们对捞死尸这件事都噤若寒蝉，对老李自然也是敬而远之。

“哎，这人老了啊，就是好念旧，没了前程可奔了，只能嚼嗒些过去的事儿。登明啊，你可知道你爹是怎么没的吗”

“嗯？不是遇上发大水，被水卷走了”

“孩子啊，本来这事儿到我这也就没了，可如今你又遇上这么档子事”李同国拿眼瞟了瞟里屋“最好还是告诉你，我心里也放下这档子事。”

“嗯？”

“话说回来，那年我和你爹才十七八岁。你还是个吃奶的娃娃”

四十多年前，湾子李村。

“国子，走啊，去河边啊”

“啊，咋了”

“嗐，你还不知道啊，又发水了，带上家什去看看，能捞点啥”

“哎，一等我啊”

李同国和老李的爹李同春这就一齐出门来到了河边。

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大，河沿子都被冲塌了不少。河里的水黑浑黑浑的，不知道多少年的烂泥都被卷了下去，从上游顺流票下来的木头和树成捆的纠缠在一起，一部分在大水湾子里停了下来，越积越多。其中还有不少屋顶铺瓦时用的席子，联络着几根房梁木在水里半飘着。

二人自是不会去考虑这又是谁家的房子被冲塌了，只知道这几根木头能卖个好价钱。踩在晃晃悠悠的泥滩子上，冒着随时可能坍塌的危险朝着那几根木头走了过去。

眼看就要到近前了，走在前边的李同春停下来小步，往后一伸手叫停了李同国。

“咋了？”

“前边要塌了，往后走走”

李同国往前瞧了瞧，确实已经开始往河里掉小块的土。这就紧忙往后往上走了几步，李同春跟在后面也上了岸。

俩人没离开多久，这河滩就塌了下去，没滚滚河水带走了。

“今年的水太大了”

“是啊，你看这么大的水，这湾子里的木头都不带动一动的，这底下这是已经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