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谷县,杨家大宅。
天蒙蒙亮的时候,孟玉楼的两个婢女小鸾和兰香看到武植牵马出现在门前,孟玉楼披着大氅骑在马上。
两人赶紧上前搀扶,谁知孟玉楼下马之后,脚尖刚一落地,便立即双膝一软,差点把两人也带倒了。
小鸾道:“娘子怎么了?”
孟玉楼道:“奴家……在马上颠簸许久,这腿有些不适。”
武植道:“快把大嫂扶进去休息,另外,她受惊许久,须得煮些姜汤,去去寒气。”
孟玉楼道:“多谢叔叔关心,请叔叔屋中坐坐,吃杯茶歇息片刻。”
武植道:“疾驰许久,人和马儿都需要休息,我不就不进去了。”
说完,便告辞离开。
见他走远,小鸾和兰香将孟玉楼扶到卧房,两人对视一眼,又略微嗅了嗅,“娘子,你和武大官人是不是好上了?”
孟玉楼先是一惊,随即便直接点点头。
小鸾和兰香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从小便是她的婢女,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你二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小鸾道:“这有什么难的,娘子每次同房后,双腿便软,只不过从来没软得像今天这般厉害。”
兰香笑道:“可见武大官人是个有能力的。”
孟玉楼脸上一红,笑骂道:“你这浪蹄子!瞧瞧你说的什么!”
兰香撇嘴道:“这有什么,娘子不再空洞,奴婢们也替娘子欢喜。”
小鸾点点头道:“这话极是在理,何况武大官人在衙门听说娘子出事,很是着急,马不停蹄地就去救了娘子回来,说明他心里是在意娘子的。”
兰香也道:“是啊,老爷死了,杨家人又不拿咱们当主人看,奴婢都以为这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如今娘子既然和武大官人好上,那奴婢便不担心了。”
小鸾道:“如今这阳谷县,西门庆也不敢惹武家兄弟。
那李知县、周守备和乔皇亲等有头有脸的人也都对他十分敬重,那布行也有他许多份子,一辈子吃穿不愁,这样的好人儿可不好找,”
兰香道:“何况……”
她说着,看了看孟玉楼的腿,笑得花枝乱颤。
“娘子的腿可从未软得这么厉害,说明武大官人必有过人长处。”
孟玉楼的脸更红了,轻声道:“贼小肉儿,如今尚在孝期,浑说什么呢。”
“娘子,既然如此,不如你改嫁给她,奴婢们也跟着享福吧。”
小鸾和兰香皆是一脸希冀地看着孟玉楼。
身为陪嫁婢女,两人和孟玉楼是“她好我也好”,自然希望孟玉楼能跟个财大器粗的男人。
孟玉楼却是低头不语,好一会才道:“听说他家里是有正头娘子的。”
“有没有又怎么样?自古船多不碍路,凭他房里人多少,只要丈夫喜欢就好,若是不喜欢,只娘子一人,也难过日子。”
孟玉楼被她二人说得动心,一时思绪良多,不过她向来没甚主意,仍是摇头道:“八字还没一撇呢,到时再说吧。”
自杨宗锡死了,杨家人便不把孟玉楼放在眼中,隔三差五地短了孟玉楼的用度。
孟玉楼一向软弱,也不敢多言,小鸾和兰香去要了几回,却被骂了几顿,更是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盼头,又岂能轻易放弃。
当即对视一眼,暗暗想着该如何促成孟玉楼和武大官人的好事。
武植回到家中,还未来得及歇息,武松和郓哥就围了过来。
两人先是问了孟玉楼的事情,然后武松道:“哥哥,家中已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异常,杨家那边也走了一趟,也没什么事,那张四或许只是说大话而已。”
郓哥道:“染布坊那边也没什么生面孔,只是杨家的人被抓了,染布坊和店铺里乱糟糟的。”
武植点点头,“这个不妨事,我自有安排。”
正在说着,快手王二来请武植和去衙门,说是杨家人在牢里过了一夜,已经全招供了。
等到了衙门,杨宗保等人各自带着镣铐跪在堂下,有两个年纪大的真是连跪都跪不稳,只能由旁边的人扶着。
见武植到了,李知县冲他点点头,随即一拍惊堂木,道:“杨宗保诬告武植谋财害命,又伙同张四刺杀朝廷命官,罪不容恕,本应处以极刑,念其年幼,脊仗四十,刺配沙门岛!
杨家族人乃是杨宗保从犯,诬告反坐,现命归还杨家布行给武植,年四十以上脊杖三十!余下脊仗二十,刺配江州。
王二煽动工人闹事,偷取主人钱财,脊杖二十!”
判决一下,堂下顿时一片哀嚎。
李达天一拍惊堂木,喝道:“敢有咆哮公堂者,罪加一等!”
杨家众人立即噤若寒蝉。
便在此刻,杨宗保忽地面向武植,连磕了三个响头,“小人年幼,被奸人欺瞒,以致冤枉好人,十分悔恨。
如今不敢奢求大官人谅解,只求大官人看在小人兄长面上,好好照顾小人嫂嫂。”
说完,又连磕了三个响头。
武植不由想起孟玉楼一条玉腿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样子,轻咳一声,“这个自然。”
杨宗保连连称谢,不再多说。
此间事了,武植和李达天告辞,骑马离开。
沙门岛那地方……
公元1058年,时任京东路转运使的王举元,在向仁宗汇报工作时,曾提到过沙门岛的情况。
如计每年配到三百人,十年约有三千人,内除一分死亡,合有二千人见管,今只及一百八十,足见其弊。
十年之间,发配到沙门岛三千人,后来只剩一百八十。
如此残酷之地,杨宗保一去,怕是再难回来了。
其余那些杨家人也是一样,流放发配且不说,单单脊杖一条,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不过,人心不足蛇吞象,这都是他们自找的。
天色近晚,衙门后堂,李达天和守备周秀说到杨家的事情,亦是感慨不止。
“如今杨家布行尽归武植,不消三五年,他便是这阳谷县的首富了。”
周秀道:“区区一个布行而已,李知县莫不是说笑?”
李达天道:“守备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武植自己亲口说的,除了那蓝布的方子外,他手中还有另外两个方子。
想必守备也知道如今那蓝布的火爆吧,我听说就连清河县的人也抢着来买,大清早地就堵在店铺门口。”
“还有两个?这武植之前不是卖炊饼吗?怎么好似突然开窍一样?又会治病,又会染布的。”
“你还真别说,昨天我在堂上问过武松,你猜他如何说?”
周秀摇摇头,“因为他善?”
李达天道:“武松说他哥哥是太上老君的侍药童子转世,是天上的神仙。”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哈哈大笑。
周秀道:“如今圣天子在位,道门大兴,人人都是道门中人了。
他既然是侍药童子转世,干脆可称作长生道人,如此一来,官家一见,必定龙颜大悦。”
李达天笑道:“只可惜他这个小人物,想见天颜,简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