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你只管带了人出去,
有话再说。
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
你见谁和我们讲过礼?
别说嫂子你,
就是赖奶奶、林大娘,
也得担待我们三分。
便是叫名字,
从小儿直到如今,
都是老太太吩咐过的,
你们也知道的,
恐怕难养活,
巴巴的写了他的小名儿,
各处贴着叫万人叫去,
为的是好养活。
连挑水挑粪花子都叫得,
何况我们!
连昨儿林大娘叫了一声爷,
老太太还说他呢,
此是一件。
二则,我们这些人常回老太太的话去,可不叫着名字回话,难道也称爷?那一日不把宝玉两个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来挑这个了!过一日嫂子闲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听听我们当着面儿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当些体统差事,成年家只在三门外头混,怪不得不知我们里头的规矩。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会,不用我们说话,就有人来问你了。有什么分证话,且带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来找二爷说话。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来,我也跑来,我们认人问姓,还认不清呢!”
说着,便叫小丫头子:
“拿了擦地的布来擦地!”
那媳妇听了,
无言可对,
亦不敢久立,
赌气带了坠儿就走。
宋妈妈忙道:
“怪道你这嫂子不知规矩,
你女儿在这屋里一场,
临去时,
也给姑娘们磕个头。
没有别的谢礼——
便有谢礼,
他们也不稀罕——
不过磕个头,
尽了心。
怎么说走就走?”
坠儿听了,
只得翻身进来,
给他两个磕了两个头,
又找秋纹等。
他们也不睬他。
那媳妇嗐声叹气,
口不敢言,
抱恨而去。
再说那宝玉,到了王家新敕造的那从一品的府门外,早有人接住送了进去。那王子腾并不在家,只有那舅母和几个相熟的表哥。
那舅母也是个熟悉的,如今因为王子腾升职,是个一品夫人了。就对宝玉有了些慢待之意。那三个王家公子言语中就有了轻薄之意。只听那王家大公子就对了宝玉说道:
“二表弟近来可好,
又读了什么好文章么?”
宝玉知道大表哥有意考较自己,就欠身拱手,向大表哥说道:
“大表哥英才勃发,又新晋学位,学问、事业都是我辈仰望偶像。愚弟一直敬佩得很。最近愚弟正读那南华子的《应帝王》篇,里面最后那一段说:
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
小弟正自不解,
改日一定好好向大表哥讨教!”
宝玉说完,那大表哥脸色已经大改。知道这宝玉也不是随便可以拿捏的,也就哈哈一笑,招呼多喝茶、吃果子罢了!
不想那小表弟年才不足十五,已经托根长长的水烟袋,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待宝玉告辞时,那烟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顶到了宝玉新穿的、贾母新送的雀金氅上,只闻到一阵焦糊的羽毛燃烧的味道,再看时,那雀金氅就被烫了一个洞出来。
小表弟赶紧收了烟袋,
向表哥宝玉连连道歉。
那宝玉也不好说什么,
只好告辞出来,
随了众人返回贾府。
只是那新穿的雀金氅,
到底是坏了。
也不知还能不能修好,
也只好让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