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沉星回家时发现自己回的不是时候。　　　　这个发现是因为她在家门口的鞋架子上看到了一双男士皮鞋，深棕色，鞋口带着金色的小铭牌。　　　　她连钥匙都没掏转身欲走，脚步还未迈出去，脸上便多了一丝罕见的犹豫之色。　　　　然而还没等她多想，门便发出了一声轻响。向母探出头，冲她招了招手：“就知道是你，快点过来，饭凉了的话还得你去热。”　　　　“感应到我回来了？”向沉星换了鞋子，不解道：“这算是女人的直觉？”　　　　“不啊，我听到狗叫了。整个小区只有你闲的无聊，每次回家都要去惹旁边那条二哈。”　　　　向沉星不满：“什么叫惹？”　　　　“对那狗嗷嗷直叫不算惹？你别告诉我你俩在吵架。”　　　　“我是在教它学狼叫——”话音未落，向沉星的脚步微微一顿。　　　　大厅的沙发边站着一个男人，约莫三十多岁，板寸头，穿着简单的灰色格子衬衫。见到她来，有些不自然的捏了捏中指指节。　　　　“沉星，”向母回身介绍道：“这是你厉叔叔。”　　　　向沉星弯了弯唇角，尽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冷漠。她保持微笑道：“厉叔叔好。”　　　　男人怔了一下，似乎不太懂得该如何与小女孩相处，低沉的声音中藏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好沉星。今天……在学校有好好吃饭吗？”　　　　向沉星继续微笑：“吃了。”　　　　“嗯……”男人努力想着话题，半晌，‘啊’了一声道：“叔叔给你带了礼物，你妈妈给你放在房间里了，如果不喜欢也别介意。”　　　　向沉星下意识皱眉：“送的什——”迎面是向母的眼神示意，她一顿，硬生生让语气柔和下来，缓缓道：“我可以知道是什么礼物吗？”　　　　“是游戏键盘和鼠标。”将饭端到桌子上，向母也知道男人的尴尬，开口答道，“知道你的爱好跟别的小姑娘不一样。”　　　　向沉星低头扒米饭，不再说话。　　　　“沉星刚过来，还有点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向母歉意一笑，优雅温柔地继续说道：“之前没太管过这孩子，所以成绩不太好，是我的失职。”　　　　男人不赞同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沉星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母亲。”　　　　向沉星：“……我吃饱了。”　　　　向母连眼皮子都懒得抬：“再吃点。”　　　　向沉星：“饭量小，没办法。”　　　　向母抬眼，正欲说什么，却感觉男人无奈地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向母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向沉星回到房间里时看到了男人口中的‘礼物’，樱粉色的大礼物盒，拆开之后便能看到里面明显不配套的黑色键盘和鼠标。　　　　旁边放着一只几十公分的小熊，上面粘了一张纸条，是向母的笔迹——把这熊当成赠品。　　　　向沉星：“……”　　　　一点诚意都没有好吗？　　　　窗外墨色的天空像是要将人吸进去，一些细碎的星星明亮到触手可及。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向沉星坐到落地窗前，抱着笔记本，又进入到‘亲子通话’时间。　　　　“嗯？今天我们沉星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视频那头的男人取下了眼镜放在一边，笑道：“难得看到你情绪这么不好。”　　　　向沉星垂眸，不知为何，反驳的话在口中绕了两圈，却没说出口。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很明显吗？”　　　　“很明显啊。”向父捧着杯子喝了口水，脸上划过一丝怀念，“我们沉星开心的时候，眼睛里会有亮闪闪的光啊。”　　　　“爸，你都近视多少度了？”向沉星瘫着一张脸泼冷水：“能被你看见，我眼睛其实是闪 | 光 | 弹吧？”　　　　“哇，”向父捂住心脏，连连摆手叹息道：“好了好了，今天向沉星同志依旧快速地完成了她的‘怼父日常任务’。”　　　　向沉星默默朝自己老爹比了个中指。　　　　“唔，”向父眯了眯眼，兴致勃勃，“那边那个粉色的大盒子是什么？难得能在你房间里看到这么可爱的颜色。”　　　　向沉星：“我妈男朋友送我的见面礼。”　　　　向父：“……”= =　　　　向父扶额：“说个叔叔我能听懂，昂。”　　　　向沉星放松地将脊背靠在床沿，漆黑的发顺势散在肩后，在棉质睡衣上留下一颗又一颗圆滚滚的水渍。她的唇边勾起一丝浅淡的笑。　　　　向父还在唠叨：“没品味，送什么不好送小熊，多俗啊。”　　　　“爸，”向沉星摸了摸小腹，感慨道：“好饿啊。”　　　　向父诧异：“饿了？没吃饭？”　　　　“吃了啊。”向沉星眼睛眨也不眨，挑眉反问道：“吃了就不能又饿了？”　　　　向父沉默一秒，面不改色：“能啊，我晚上一般也吃两顿，健康啊。”　　　　视频那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有个青年提着塑料袋出现在向父身边，用另一种语言说了些什么。　　　　向沉星随手撩两下还未干透的长发。对面的人似乎也看到了她，顿时抛下正在说着什么的向父，一脸惊喜的趴到屏幕前。　　　　青年说的话向沉星听不懂，青年为难的挠了挠头发，忽然双眼一亮，磕磕绊绊道：“沉，沉星？”　　　　向父被逗笑了，亲自起身推走了不愿意走嗷嗷直叫的青年。　　　　“刚才那个不认识吗？BOB战队的上单point，兰博玩的特别好。”向父将桌子上有些挡住屏幕的塑料袋移开，低咳一声继续道：“一会儿等那个叔叔走了，就去吃点东西，可不能一直饿着啊。”　　　　女儿吃没吃晚饭，他又怎么会不清楚。　　　　向沉星点头，想了想，忽然说道：“爸，你和我妈为什么会离婚啊？”　　　　“嘿，怼父任务完成了怎么着还附赠个扎心小礼包呢？”向父伸手戳了戳屏幕，无奈地喝了口水道：“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不过我和你妈是和平离婚，没啥好说的。”　　　　“嗯。”向沉星左手扶着笔记本，右手下意识拔着地毯上的毛。她的目光在窗外的星空中停留片刻，声音低低的，“你吃东西吧，别陪着我一起饿，一会儿饭要凉了。”　　　　“寿司，随便凉。”向父不以为然，伸手将塑料袋推的更远，另开话题道：“学校的生活还适应吗？压力大不大？”　　　　“嗯……”向沉星将下巴磕在膝盖上，“爸，想学抽烟。”　　　　向父：“……”　　　　“这破学校压力这么大吗？！”向父震惊，睁大眼，顿时连声哄道：“我们沉星不怕啊，不喜欢这个学校我们就不上了，不想上学也行，反正有爸养着你。”　　　　向沉星松开笔记本，用双手捂住脸，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向父哪分得清这是哭是笑，急的恨不得钻屏幕里飞到女儿身边。“我们沉星啊，不哭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别哭呀，小公主可不能哭，你们小公主哭了，地球会爆炸的。”　　　　向沉星趴倒在床上，笑得不能自已。　　　　她小时候，向父就最怕她哭。她一哭，向父整个人的智商能直降二百五，为了哄她什么离谱的话都能扯的特别认真。　　　　她滚到衣服旁，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糖，边剥糖衣边笑：“还是棒棒糖好吃一点。”　　　　向父松了一口气，微屈着的掌心中一层细密的汗。他忍不住再次戳了戳屏幕，“你就整天这样折腾我吧，小祖宗。”　　　　看到少女手中的糖，向父又道：“大晚上吃糖，小心牙齿坏掉。”　　　　“哦，说得对。”向沉星咯咯蹦蹦咬碎口中的糖块，半眯着眼愁道：“爸，我牙掉了怎么办啊？”　　　　向父：“……”　　　　月色皎洁，坐在落地窗前的少女吃着糖，装出来的忧愁中带着满满的餍足。　　　　“我能怎么办？”向父叹息着摊手，“当然是带着你去镶牙了，金牙，最纯的那种金好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