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就有人开始清理堆积在路面上的积雪,铁锹铲过水泥路面的声响乒乒乓乓。
雪铲了一早上,乒乒乓乓的声响李千珏也听了一早上,铲到这个时候,就连医院后面那条少有人光临的道路也清理掉了一半。
积雪被铲走堆到一旁草皮上,本就盖上了一层白色厚被子,这下盖的更高了。
近三米宽的积雪道路,就这样被清理出来一条一米来宽以供人行走的小路。
天上看不到什么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李千珏身上,他收回停留在铲雪师傅身上的视线,撸起袖子让皮肤与阳光直接接触,晒了会见没什么感觉,又将头也移到太阳底下。
他半眯着眼睛看了眼远处的太阳,见不刺眼又完全睁开眼睛,昔日多看两眼便能灼烧视线的火球,此刻却能够让眼睛肆无忌惮地打量,脑海中闪过一些久远的记忆。
“白化病,会害怕阳光吗?”
念头一起李千珏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回忙碌着的铲雪师傅,看铁锹一下两下三下,一边计数一边等待着
“咚咚咚。”
敲门声在李干珏身后响起,他头也没回地回道。
“请进。”
听到门重新关上,他才转过身,看到来的人是谁之后不禁感到惊讶,竟然不是意料之中的人。
“淑芬姐,你不是早就下班了吗?”
他问了一句,随即又反应过来,估计是临时有事加班了。
“今天要加班。”
颜淑芬答道,又继续说。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看你精神状态还不错。”
听到这话李千珏下意识一愣,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全身镜。
还是一如病历单上咧嘴微笑的俊秀少年往常,只是脸色看起来正常多了,照片里若隐若现的病态感消失不见了。
换种角度看,熬夜熬成那副死样子,还能让脸色好看一点吗?
回想起昨晚和稚雪彻夜畅聊的疯狂,他嘴角下意识抽搐了下,那份无奈最终还是没有表达出来。
“睡得很香。”
“那就好,身体呢?有没有感到不适,如果有不适的话直接跟我说,治疗室那边我可以交涉让它们延迟,不用担心会耽误什么。”
颜淑芬又继续问,仍旧干练简洁的询问方式,语气照旧冷冰冰,听进心里却是暖暖的。
“没有任何不适,随后可以出发。”
“好,那走吧。”
随后两人便离开了房间。
李千珏跟着颜淑芬身后,两人走的很慢,一路上不断有患者跟颜淑芬打招呼,淑芬姐或点头或简单交流——回应。
而他则透过房门上的玻璃,窥探着房间里的病人,瞄一眼收回视线,又看一眼病房外,看墙上贴着的患者基本身份信息,还有病理阶段。
二阶段末期的患者基本上都待在房间里,这一路走来,他看到的患者脸上神情多是麻木不仁。
尽管意识已经清醒,但大多数人还是躺着床上,明明对着书本对着手机,那双眼睛却只能看出打发时间的意味,没有一点喜悦在里面。
而还在外面活动的,大多数是二阶段初期和进入二阶段末期没多久的患者,他们还有精力做点喜欢的事。
大楼的另一头连接着多功能娱乐大厅,每天早上六点便开放,到晚上十点才关闭,周末也是正常运转,算得上全年无休。
设备齐全,娱乐方式众多,多功能娱乐大厅包揽了细胞凋亡症患者绝大部分的娱乐活动。
大家的精神和意志好像在与疾病长年累月的对抗中消磨殆尽了。
他悄悄叹了口气,又想起了把稚雪送进监护室的那几个医护人员,他们也是一副麻木不仁了无生趣的神情。
是患者无意之间传染给了你们?还是你们内心的厌倦加剧了患者的恶化?
亦或者是因为死亡长年累月的笼罩使得这所医院无形中变得扭曲压抑,越待得久就被同化得越厉害?
好像没人能给出答案。
李千珏不禁想起了稚雪,想起了她纯粹的抱怨,想起了她真实的可爱。
可她明明已经三阶段了,却一点都没有看到痛苦折磨下身体自然而然的负面情绪,也许她只是藏起来了,甚至藏得很好,好到一点马脚也没有漏出来。
一个数量庞大的群体里,好像总有那么几个新颖脱俗的异端存在,稚雪算一个,他勉强算半个。
他好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停留在自己身上,左顾右看没发现又往前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