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日的!你在干什么?这好东西给你作践了!他们吃了不买怎么办,给他们白吃吗?”
周有才一看周能军这疯起来的样子,一把就拽着他的裤带往后拉,一边还用手往他头上招呼。
“哎!这瓜子好!这味道可真香啊!”
“这什么味道?我从来没吃过?”
“瓜子还能有什么味道?不就是咸的、淡的!”
“不不不!不一样,你尝尝!”
“这位女同志,我要买一斤,就这个味道的!”一个中年人指着奶油瓜子朝着桂枝大嫂喊。
“啊?买一斤?你要买一斤?这一斤要三块五呢!”桂枝大嫂猛然一愣,结结巴巴地问。
“对!我要买一斤,快给我装起来,把钱给你!”中年人不耐烦地把钱塞到桂枝大嫂手上。
周有才愣住了,周能军一看有人买瓜子,立刻挣开周有才,顺手就拉开纸袋子,咔咔装袋、称重,生怕这人反悔。
中年人接过袋子就要走,大黑蛋突然把他袖子拉住,脸涨红了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中年人一脸纳闷。
“瞧我这记性!”桂枝大嫂一拍额头,伸手从旁边的核桃味瓜子里抓了一把,塞进了中年人的纸袋里。
“要是觉得好吃,再来买!这几天我们都在这!”桂枝大嫂笑吟吟地看着他。
“好好好!你们做事厚道!是这个!”中年男人从惊讶到激动,回身给桂枝大嫂比了个大拇指。
围观人群见状纷纷下手,不过买一斤的少,大多都买两毛、五毛的,一会儿工夫就收了十几块钱。
桂枝大嫂本来用个小饭盒子装钱,这下子钱一多都挤在里面,盖子都合不上了,只好把钱拿出一部分交给了身后的周有才。
“给我来两毛钱瓜子,要这个奶油的!”
“我要五毛钱,每个味道都来点行吗?”
“大姐,一样来两毛!”
板车前面人潮汹涌,周有才嘴巴都咧的合不上,妈呀,这瓜子这么好卖啊!
正当几人憧憬着晚上回去对账的喜悦时,突然一群人从公社里挤出来,把大集上的人群往四周赶。
不少人被人流挤的站不稳,有些社员挑的筐子都被撞翻了,还有小孩被挤哭,一时间乱象纷纷。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不让我们摆了?”本来卖瓜子卖的好好的,突然就被公社的干部赶出了街道。
干部们也不答话,只顾愣头愣脑地赶人,黄志刚站在后方指手画脚地指挥。
周有才几人推着板车一路小跑,到了南边街道的尽头才停下,再往南就是槐木塘了。
“这可怎么办?这还有一大半没卖掉呢!”桂枝大嫂急的团团转。
“急什么?这瓜子大家都爱吃,还怕卖不出去?大集有三天,今天才第一天!”周有才满不在乎的说着。
其实他心里头也有些担心,这今天要是不给卖,那就少卖一天,只有钱全部入了袋自己才安心呐!
十字街西边。
挤在卡车里的周医生不住地抱怨:“什么级别的领导,摆这么大的阵势!我大伯都没他这么大排场!”
“嘿嘿!小地方就是这样,周医生这会儿歇歇也好,反正我们立新煤矿牌子响,不愁招不到临时工!”
旁边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立刻就凑过来:“领导,你们是立新煤矿来招工的吗?你看我行不,挑担子我在行!”
“什么?立新煤矿的?我老表就在里面上班,领导你看看我啊!”
“朱老四你起开,你那个麻杆样,矿上要你这样的干嘛?”
“都消停点!能去不能去都得我们矿上的医生检查过后才行!都排队、都排队!”老刘卖力吆喝着。
本来被挤到一边的周医生,顿时成了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大家纷纷上前要套个近乎,希望能选上自己。
立新煤矿虽然是铜都的国企,但是由于工人短缺,遇到生产高峰期,经常需要从周边的农村招季节工、临时工。
虽然相对正式工来说,开的工资并不高、干的活还累,但这种待遇跟种田比起来,那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更别说去了就发一个白铁饭盒、五双劳保手套,每天的伙食都是厂里供应,跟正式工都是一样的!
因此每年秋收之后都有大批农民前往立新煤矿,即使大部分人都进不去,但就算在外面蹲着,也能跟着运煤的卡车后捡些煤粉、煤块,带回家过冬也是好东西!
“日捻!自己咋就摊上这腌臜事,跟这些泥腿子打交道,要不是为了搞清楚那个姓陈的到底什么情况,自己才懒得来!”
周医生心里暗骂,脸上已经不耐烦:“先跟你们说好了,一干就是三个月,干完结账,中途离开分文不给!”
“小李!你看那个医生是哪来的?我怎么没在卫生院看见过!”曹露露把身子从窗外收回来,对着李子诚问道。
“哪个?我看看!”李子诚出去瞄了一眼,又迅速地跑到电话匣子旁边坐着:“害!立新煤矿的,估计是矿上来招工的!”
“立新煤矿?是铜都的立新煤矿?那可是大厂子,里面待遇肯定好吧?你去帮我打听打听。”
李子诚瞥了她一眼:“那可不成,沙书记交给我的任务,让我盯着电话匣子!”
“哎呀,你就出去一会儿,我帮你接!”
“不行不行,这是机要电话,不能让别人接,你去找左青峰帮你问吧!他不是最听你的话吗?”
曹露露脸一红,扭头就走了:“你不问,我自己去问!”
“唉,这女孩子长得好看是好看,可这心思不简单呐,小左怎么就跟吃了迷魂药一样,非得迷上她呢!”李子诚心里为左青峰叹了口气。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李子诚赶紧拿起话筒:“对!我是,好!已经出发了?好,我立刻通知!”
放下话筒后,李子诚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大门,回头对着二楼大喊:“小左!你发言稿子印好没有,快下来,杨县长要来了!”
二楼文印室窗户冒出个头来,小左手里攥着一把纸,脸上净是油墨:“啊?现在就来了,油印机坏了,我这稿子还没印出来呢!”
桂峰公社通向万安公社的马路上,一辆吉普车正在飞驰。
“唉呀,郝局长,这下在桂峰中心校耽误不少时间,到万安公社得十点半了吧?”
“杨县长,不用急,中午就在万安公社用个工作餐,万安的老冯我知道,工作抓得非常好!”
杨县长戴着个黑框眼镜,上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外套,面容清瘦,看上去三十来岁,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眼睛不住地看向手腕上的梅花表。
此时杨县长心里有些埋怨:郝局长在桂峰中心校挑了不少毛病,搞的他们的赵校长面子上挂不住,因此耽误了不少时间。
郝局长后来在车上跟自己解释:桂峰中心校工作抓的不严、汇报的次数不多,他也是想帮杨县长打好基础。
唉!自己非要从报社出来,以为基层能有新鲜空气,没想到还是被牵着鼻子走!
郝局长心里沾沾自喜:这么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桂峰的老赵一年都不到局里去几次,一去就是哭穷要钱。
当自己是摆设吗?在家供个菩萨还知道天天烧香呢,他倒好,每次都是只带着一张嘴,这次借着这个毛头小子的名义好好敲打他一下。
还是万安的老冯体贴啊!想到这里郝局长朝着旁边的年轻人点点头:“靳秘书,中午你可得跟沙书记好好喝两杯啊!”
“郝局长说笑了,我给领导打好掩护就行啦!哈哈!”
十字街东街尽头。
一处田埂下面围着几个人,个个都留着长发,斜挎着包。
“三哥,今天收获不少,要不我们先回城里快活快活吧?”
“这才哪到哪?上次小长毛被抓住,可把我们害惨了,弟兄们被抓的到处跑,现在就剩我们几个,这次大集机会难得,必须要搞笔大的!”
为首的三哥摸了摸头,他奶奶的,上次被敲的地方还疼呢!自己也是倒了霉,先是五大金刚围堵外地人失败被爆锤。
又是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小长毛被抓,导致老巢暴露,自己不得不东躲西藏。
这下自己一定要在万安公社把本捞回来:“弟兄们!这万安公社离城里远,警察绝对想不到我们哥几个在这里快活!”
“要是真找来了,我们就往山里跑,去铜都,那里现在正招工,大不了过几天苦日子,等风头过了,陵谷县还是我们的地盘!”
“我听三哥的,就这么干!”
“我也听三哥的!”
“带着我们干吧!”
三哥意气风发,从田埂里站起身来,站到马路边上,左手叉腰,右手食指、中指并指如刀:“拿下万安,吃香喝—我操!玛德谁啊!”
农村的路质量太差,车子一开,全是灰尘,刚刚一张嘴不小心吃了口沙子,郝局长只好清清嗓子,打开车窗,吐了口痰。
这口浓痰不偏不倚正中三哥脑门子,吉普车呼啸而过,带着一路黄沙席卷而去。
杨县长微微摇头:这县里的干部素质太差!怎么能随地吐痰呢?一点都不讲卫生!
“他奶奶的,今天老子就要盯着他偷,小青龙!”
“三哥,我在!”一个脸上有个青色胎记的瘦子站了出来。
“你给我盯着,这车里坐的一定是什么大人物,老子今天就是要干件大事!”
三哥一挥手,众人如一群野豺,随着他从田埂上直奔十字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