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歇了半天,入夜后,楼汛外出寻人,殷淮安在房中待了会儿,觉得心烦意乱,也出门透气。
扬州夜里景色不错,他在一酒肆露台寻了个好位置坐下,边喝着扬州特有的美酒边往楼下看去。
江南水乡,两侧都是酒肆、人家,中间一条小河缓缓流淌而过,倒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小河上有几艘游船,上头坐着抚琴的扬州女子,琴声悦耳,勾的一些公子哥上船同欢。
殷淮安只手托腮看着,正百无聊赖,耳畔突然想起几声争吵,他扭头看去,见一男子拉着一纤弱女子往雅间去。
那女子披头散发,很是不情愿,口中还向一旁的酒肆客人寻求帮助。
可其他人似乎见怪不怪,只是笑着摇头,并不上前劝阻。
殷淮安扬眉,他本就不是个热心的,又见那女子衣着相貌似乎是瘦马打扮,便也扭回脸,继续看楼下夜景。
正盘算着楼汛是否将事情办妥,外袍下摆一沉,他低头一瞧,刚才那红衣女子竟奔过来扯着他的衣裳,哀求他救命。
殷淮安不置可否,心下并不想管这门闲事,一抬眼,见那男子揉着手腕、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嘴里还骂骂咧咧道:“死丫头,敢咬我,看大爷我弄不死你。”
那女子更加惊慌,忙往殷淮安身后躲去。
殷淮安也不搭理,只慢悠悠喝着酒,暗自思忖,难道自己看起来很面善么?这丫头竟然求助于他。
他的兀自苦恼落在那男子眼中却变了味,那男子冷哼一声,不屑道:“怎么?这位公子是要英雄救美吗?”
殷淮安见他跟自己说话,抬头笑笑:“没兴趣。”
男子大笑两声,伸手去扯躲在殷淮安身后的女子,那柔弱女子挣扎不过,竟死死地抱着殷淮安的腰不撒手。
殷淮安轻叹一声,这还让他怎么喝酒。
搁下酒杯,他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淡然道:“算了,人我买了。”
男子瞧他是位出手阔绰的,眼珠子滴溜一转,狮子大开口道:“再加一锭银子。”
殷淮安瞥他一眼,又掏出一锭银子搁在桌上。
周围不少看戏的也禁不住打量起这位玄衣公子来,如此大手笔买一个瘦马,真是罕见。
男子拾了银子乐呵呵地走了,那红衣女子一骨碌爬到殷淮安身前叩头谢他救命之恩。殷淮安敷衍地点点头,挥手让她离开。
女子又磕了几个头,踉踉跄跄起身要走,这时,楼梯拐角处冲上来一个妇人,那妇人一见到女子,便眼含热泪奔过来抱住她,哭喊道:“弄玉,我的女儿啊,我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惨啊——”
殷淮安锁着眉心,心下不痛快,他最烦这种哭天抢地的场面了。
名唤弄玉的女子向妇人说了自己得救一事,妇人听了,拉着弄玉到殷淮安跟前再次磕头谢恩。
殷淮安摁摁眉心,略无奈道:“行了,你们走吧。”
妇人拉着弄玉千恩万谢地走了,殷淮安吁了口气,终于清静下来了。
喝了不少酒,他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回到住处等着。半个时辰后,楼汛果然不负他所托,带着一身伤的李成骆回来了。
殷淮安惊诧,问道:“怎么回事?”
李成骆虚弱道:“那些人对我刑讯逼供,要我承认我与大将军私养亲兵一事。”
“私养亲兵?他们想陷害叔叔。”
“殷将军放心,属下绝不会做对大将军不利的事情。”
面对李成骆的忠心,殷淮安没说什么,只是让楼汛悄悄寻了郎中先给他看个大概,毕竟扬州不宜养病,他们商量下,明日一早就得启程回京。
李成骆身上伤处不少,但好在他是武将,身体素质不错,一路跟着殷淮安、楼汛也没拖后腿。
三人赶快路回到了京城,李成骆还未见大夫,便先去见了殷文钊,将扬州一些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
殷文钊暴怒,更衣后便急匆匆进宫面圣。殷淮安奔波几日,乏累得很,刚回府歇息不到半个时辰,就听闻何孝宸向圣上请旨赐婚,要求娶慕容怀月。
殷淮安黑着脸,阴鸷的视线落在前来回禀的楼汛身上,片刻后,他缓缓吐了口气,道:“备马,去王府。”
王府内慕容怀月也是刚知晓此事,她一头雾水,并不明白何孝宸怎么突然如此。
正疑惑着,家丁来禀,殷淮安来王府了。
慕容怀月更是心累,因着不知道殷淮安过来是因为公务还是私事,她也不好贸然前去厅堂,只得在房中干坐着。
怜音奉上盏茶,见自家小姐一脸愁容,关心道:“小姐是因为何公子向圣上请旨赐婚一事而困扰吗?”
慕容怀月揪着铺在几上圆毯的穗子,十分焦虑道:“也不知父亲怎么跟圣上说。”
“这有何难,小姐直说便是。那何孝岚与小姐不睦一事人尽皆知,如今她哥哥要娶小姐您,那您若是嫁过去了,必得受人冷眼、遭人口舌,王爷和王妃一向心疼小姐,自然不肯让小姐吃这般苦。”
怜音一秃噜说了许多,慕容怀月也都听进去了,她握着怜音的手,呢喃着:“怜音,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以前我总觉得嫁人是天底下女子最开心的事情,可如今我发现,没什么比父母陪着更重要的了。所以这辈子,我只希望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哪里也不去。”
怜音只当她在说糊涂话,燃了熏香端到她面前:“小姐别想这事了,这是西域贡香,清心安神,小姐多闻闻。”
慕容怀月心不在焉,多好的熏香此刻也起不了安神的作用,她不停地看着窗外,胡乱想着殷淮安来王府的目的。
不多时便是晚膳的时辰,家丁来请慕容怀月前去正殿用膳。慕容怀月一顿,悄声问道:“殷将军走了么?”
“没呢,王爷留殷将军在府中用晚膳。”
“……好吧。”慕容怀月不情不愿地更了衣,由怜音陪着来到正殿。
殿内膳食已经摆下了,慕容怀月自知来晚了,先是向父亲母亲见过礼,又侧身向殷淮安,垂首说道:“让殷将军久等了。”
一听如此客气的称谓,殷淮安眉头微动,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沉声道:“安平公主如此客气,末将真是受宠若惊。”
元亲王一拍手,乐呵呵道:“哎,都是老相识了,怎的说话如此客气,快坐下吧。”
慕容怀月低头绕过殷淮安,挨着母亲坐下,虽不看殷淮安,但她总觉得殷淮安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浑身不自在地用了些汤,她正思索着如何寻个机会起身告退,一旁说话的父亲竟提到了秦国公。
慕容怀月一直想着国公府的事情,见父亲和殷淮安提到了,便也仔细听着。
原来秦国公前不久进宫请安,顺便参了殷淮安一本,说他恃圣上宠爱而滥用权势,动用私刑不说,还随意杀人。
慕容怀月听了,撇撇嘴,忍不住插话道:“父亲,秦国公在胡说八道。”
殷淮安神情一动,看向慕容怀月。
慕容怀月并未察觉,继续说道:“秦国公府里的人在外欺横霸道,偷摸成性,我还曾听闻那小三爷意图强抢民女。且不说前些时日在京郊他想烧死女儿一行人,单说之前那些罪状,他也该受刑而死。”
元亲王笑笑:“所以圣上并未听信秦国公之言,只是言语打发了他。”
语毕,元亲王饮了口酒,又打趣道:“只是为父瞧你如此心急地为淮安申辩,看来也是担忧了些时日。”
慕容怀月愣住,急忙解释道:“父亲可不要误会了,我只是怕圣上会想护着慕容肃而不顾忠臣,女儿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番解释虽说让殷淮安心下不大痛快,但他转念一想,不管出于何种心思,只要慕容怀月肯为他说话,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