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殷淮安一下子噤声,抿着唇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他试探着开口:“我……能抱一下你吗?”
慕容怀月浑身紧绷,往后挪了一下。见此,殷淮安心下了然,只安抚一笑,说道:“算了,是我太过分了。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
慕容怀月点点头,要起身送他。
“让家丁送我出去就成,看这天似乎是要下雨了,你快回房吧。”
慕容怀月“嗯”了一声,待殷淮安离开视线中,才慢悠悠回到房中。
怜音眼力劲儿快,一眼就瞧见了她头上的金牡丹发钗,欣喜道:“小姐,好漂亮的钗啊,是宫里赏赐的吗?”
慕容怀月取下发钗,拿在手里细细看着:“不是,是旁人送的。”
“真是有心了,知道小姐喜欢牡丹,便送小姐牡丹样式的首饰。”怜音端上热茶,笑嘻嘻道,“只是,不知是哪位公子如此善于体察小姐心意?”
慕容怀月怔然道:“是殷淮安。”
“看来这殷将军真是体贴呢。”怜音打趣了两句,可低头一瞧,见自家小姐神情并无喜色,便收起笑容,小心翼翼道,“小姐是不喜欢吗?”
“……嗯?”慕容怀月抬眼,旋即莞尔一笑,“不是,只是在想事情。”
怜音一撇嘴,嘀咕道:“小姐,您这成日里老是出神发愣,怪让人担心的。”
慕容怀月安抚笑笑,须臾,突然认真问道:“怜音,话本里常说世间轮回不息,你说如果我们重活一遭,经历的事情还跟之前一样吗?”
怜音有些糊涂,但还是老实回话道:“大概是不一样的吧?都重活一回了,还跟之前一样,那有什么趣儿?”
“可是,怜音你想,如果是你重活一回,你身边的人还是我们,而且除了你有两世记忆,其他人什么都不知道,那这样,也能跟之前不一样吗?”
怜音蹲坐在慕容怀月面前,认真道:“如果我有两世记忆,那我就能更好地护着小姐了。”
慕容怀月轻轻抚着怜音的秀发,低声道:“那你觉得两世的我会不会心意有所变化?比如我前世酷爱牡丹,今生我却爱上了别的?”
“也是有可能的啊,如果我重活一回,就拉着小姐去看桃花,说不定小姐就爱上桃花了呢。”怜音嘟嘟嘴,继续说着,“不然在怜音眼里,小姐两世都只喜欢牡丹的话怪无聊的。”
慕容怀月笑笑,拉着怜音的手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觉得喜欢桃花的我和喜欢牡丹的我还会是同一个人吗?”
“嗯……是也不是,小姐一直是怜音的小姐,只不过小姐也会因为怜音而有所改变,对吧?”
慕容怀月捏着眉眼弯弯的小丫头的鼻尖,笑道:“是呢,你个小机灵鬼。”
又说了会儿闲话,看了几篇文章,慕容怀月觉得有些乏了,便沐浴后躺在榻上。只是她虽然乏累,却也一时半会儿睡不着,翻了个身,明亮的桃花眼盯着床帏上的牡丹花样兀自想着怜音的那些话。
良久,她摸了摸枕下,掏出那支金牡丹发钗来。
指腹摩挲着质地尚佳的钗子,她想,虽然殷淮安还是殷淮安,但他不是前世那个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殷淮安。
人生在世,心意有变乃是常事,更何况还是隔了一世。
前世他所爱与今生他喜欢又有什么干系呢?何况他并没有那段记忆。
想通这一点,慕容怀月心头蓦地一松,卸下了困扰她多日的沉重枷锁。
搁下金钗,唇边溢出一抹微笑,她安然入睡,任外头刮起了狂风也浑然不觉。
这两日天气古怪的厉害,黑云层层叠嶂,似乎要压到地面上来。这么闷了两日,却一滴雨未下。
宋灏咬着笔杆望着外头似天崩地裂般的天气,扭头对身旁的书童说道:“去将军府说一声,说我下学过去。”
书童领命去了,身后的慕容怀月听见,疑惑道:“这个天像是要下一场大雨,你去将军府做什么?”
“闷了这么多天,你瞧这雨下过一滴么?”宋灏没好气道,“淮安还欠我顿酒呢,我得去喝。”
自从慕容怀月不再郁结之后,她又回国子监了,跟宋灏也恢复之前那般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捱到了下学,宋灏看着慕容怀月,问道:“一起去吧?我瞧你头上这支金牡丹发钗挺好看的,淮安送的吧?都带上了就去给他瞧瞧。”
慕容怀月耳根泛红,小声应下,便也嘱咐了自己的书童,就跟着宋灏往将军府去了。
两人刚到将军府的大门,恰巧与怒气冲冲骑马而来的花云碰上。花云纵身下马,慕容怀月这才瞧见她竟然还背着一个包裹。
“怎么了?”
花云气鼓鼓地走到慕容怀月面前,跺着脚说道:“我要被殷文钊气死了,他带回府一个乐伎。”
宋灏不解,说道:“那不是很正常吗?大将军府里养些歌舞伎有什么的。”
“不是那么回事,乐伎都住在华阁,他带回来的那个却住在他寝殿后的楼宇,气坏我了。”花云快速说完,直接往府内走,慕容怀月和宋灏赶紧跟上,两人一左一右地安抚她。
殷淮安在厅堂远远便瞧见了一身水蓝衣裙的慕容怀月,等三人走近后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她脑后的发钗上掠过,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你叔叔!”花云大喊,“我要被他气死了!”
于是,她又一遍咬牙切齿地说完前因后果,顺带把殷文钊狠狠骂了一通。
殷淮安了然,一扬眉,道:“所以你来投奔我?”
“对啊。”花云理直气壮道。
殷淮安无奈,只得让云落把花云行李安排到听音阁,又让宣刈派人去大将军府说一声。
花云往椅子上一瘫:“我饿了。”
宋灏看不过眼,只手托腮道:“我求你了,能不能坐有坐相?”
慕容怀月忍不住替花云怼了回去:“你在国子监也不见得坐有坐相啊。”
“你!”宋灏气急,“我以后不教你读书了!”
“没事,我教你。”殷淮安笑笑,又道,“你戴这发钗是极好看的。”
慕容怀月羞赧一笑,道:“还是要多谢你。”
殷淮安心下一动,惊讶于她的羞涩与不排斥,为了掩饰波动的心绪,他转身差人奉上茶点。
几人说了会儿话,宋灏懒洋洋地问道:“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府内在整修一块儿地界,干嘛用的?”
殷淮安略有些不自在,道:“做花园。”
“你不是后院有花园了吗?”
“再做一个。”
宋灏随口应着,也没往心里去。这时,外头一声雷响,几人扭脸往外看去,如瀑暴雨瞬间而至。
殷淮安呷了口茶,道:“且憋了这么些天,这雨总算是下下来了。”
宋灏却一脸气恼,道:“来之前还说这雨下不下来,谁知竟这般不凑巧。不过,春日里竟然有如此暴雨,真是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