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冷静沉着,宋晟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而已。 十六岁,是该肆意青春的时候。可是如今的宋晟,却站在他都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的分水岭。 电梯停在了负二楼。宋晟抬眼看着上面显示着红色的-2数字,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踏出去。可是眼前的场景似乎没有多给他犹豫的时间,因为那-2两个符号,开始变成鲜红的血液似的向着下面滴去,哒的一声,刚好滴在了宋晟的脚尖。 紧接着,电梯门开了,外面一阵风吹了过来,宋晟不由自主的捏紧了手心的闹钟。小闹钟似乎知道了宋晟的情绪,扒住了他的小尾指。 宋晟打量外面的场景,明明是商场的地下二楼,应该是一个有顶端的封闭空间。但是,现在他看到的是,外面是一片灰色的天空,以及一片片灰色的树林。那些树木排布得很是松散,中间可以让人随意的走进去,似乎有路,但是再仔细一看,又没有路的样子。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么?”宋晟轻声问道。 小闹钟扭了扭自己的身体,回答道:“不知道。” “你会陪着我,对么?”宋晟的语气中似乎在找一份确定。 小闹钟肯定的说:“那肯定呀!” 宋晟听到了小闹钟的回答,踏出了自己的脚步。只是当他刚踏出半步的时候,身后一股力道突然间袭来,将他活生生的推了出去。 宋晟急忙站定,再回头一看,那送自己下来的电梯,竟然像是被硫酸腐蚀了一样,开始一点点的融化,随即一点点的,消失不见。 他皱了皱眉,稳定了自己的心神,朝着前面走去。 这树林一片阴森,他就这么走进去,空气中依旧夹杂着些许灰色的小片浮尘,像是蒲公英,但是却吸也吸入不进去。 它们就这么的漂浮到了宋晟的眼前,然后从他的眼睫毛处擦肩而过,再又飘至他的身后。 最开始他瞥见这树林的时候,距离太远,天空又灰,他忽视了很多东西。 只是这次,当他身处在其中的时候,那些他本以为很是疏松的树木,却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小闹钟待在宋晟的手心,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它十分陌生,然后在看见树上突然间垂下来的东西之时,吓得大叫了起来! 宋晟急忙的问道:“怎么了?” 小闹钟顺着宋晟的手心开始向上爬去,想要爬到宋晟的衣服里:“那里……那里有东西!” 宋晟顺着小闹钟所示的地方看过去,一阵风吹过来,树枝随着风摆来摆去,像是一只大手,在召唤着两人过去,只是那树枝下挂着一条绳子,也随着一起摆动,什么都没有,但也怪吓人的。 宋晟将小闹钟放到自己的衣领里面,安慰道:“那里没有东西。” 小闹钟听罢,这才将头伸了出来,两只眼睛四处看了看,真的没有东西,但是她刚才真的看见了! 宋晟接着朝前面走去,身后一下子就传来了什么东西挪动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好像是没有动过。 不对,是挪动过了。 他记得最开始自己左手边的这棵树,离自己绝对没有这么近,现在却离自己只有两步的距离。 看来这些树是在挪动自己的位置,目的是什么呢? 让他无法原路返回? 宋晟眼睛露出了深思的神情,他接着朝着前面走去。 他的脚踩在布满了青苔的路上,奇怪的是,这些青苔却发出了类似于盐沙沙的声音。 没走几步,他来到刚才那垂下绳索的树枝旁边。 宋晟盯着这个绳索看了一会儿,那绳索垂吊在他的面前左右游荡,看起来充满了诱惑力,似乎是在吸引他,呼唤他,让他上去啊,上去啊! 宋晟眼神开始涣散,幸的这个时候,他领子的小闹钟发现了他有点不对劲,急忙的喊了他一声,仿佛一只玻璃瓶突然间砸在了地面上,宋晟脑子里的茫然一下子就支离破碎。 他立马清醒了过来。 宋晟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对着那个绳索随意的拍了一张照片。 随后,他接着朝着前面走去。 “刚才,你救了我。”宋晟陈述着这个事实。 小闹钟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推辞:“对啊,我救了你。” “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宋晟这句话一问出来,小闹钟倒是支支吾吾了起来:“什、什么都可以么?” 宋晟“啧”了一声,迎上了小闹钟期待的目光,点头道:“当然。不过,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拍照么?” 小闹钟本来还在想着怎么开口自己的请求,被宋晟这么一打断,一下子就被带跑了:“为、为什么?” 宋晟边走边说道:“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大概的情节,不记得了。” 小闹钟:“……”那你还记得什么? “但是有个地方我记忆很深刻。拍照能拍到人眼,看不到的——”后面两个字宋晟还没说完,他突然间就停了下来。 “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小闹钟十分的着急等待着下文。 见宋晟不出声,它自己倒是爬了出来,顺着宋晟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宋晟刚才手机拍的照片上,有一个人影。 那并不是什么空荡荡的绳子。 绳子下面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色衣服的女人,衣服有些破烂,女人的脸是青白色的,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前方,没有眼珠,只是单纯的眼白,可是那女人就是在看着他俩。 紧接着,手机照片上,那女人动了。 静态的照片中,女人并非是静止的。 她在四处的晃动着,连带着绳子也一块左右摇晃。突然间,她抬起了头,嘴角咧出来一丝笑死,古怪,但是毫无牙齿的嘴张开了! 宋晟急忙的快速跑了起来。 身后那女人像是有知觉一样。 那根绳子开始自动的从树枝上掉了下来,朝着宋晟追去。可是宋晟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绳子,上面有个女人,那个女人也想弄死他! 宋晟一只手拿住了衣领里的小闹钟,另一只就将手机抓在了手上,可是路太暗,天空又是灰色的,偶尔还有飘来的沉浮遮挡住了自己的双眼。 宋晟一个不留神又或许是太紧张了,脚绊到了前面的一个树墩上,一个趔趄,手机直接朝着前面摔过去。 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瞬间这一块全部都亮了。 宋晟眼前呈现了一棵大枣树。 这棵枣树很大,上面还结了灰色的黑色的枣子,看起来极其诡异。 它的树身很粗壮,盘根错结,最让宋晟感到诧异的是,这个树身中间有一个黑色的洞,巨大,能够容得上他。那个黑色的洞一眼看不到头,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宋晟回头看了一眼,那根绳子离他越来越近了,只是现在他看到不仅仅是绳子,还有那个女人也在他的视线中闪现了。 “我们先进去吧!”小闹钟提议道。 宋晟微笑:“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说罢,他就弯下身子,钻进了树洞里面。 这条路很长,很黑,一眼看不到头。 宋晟本以为树洞能够容得下他,但是也仅仅是容得下他。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树洞似乎是连接着另外一个地方,他一钻进去之后,豁然开朗,树洞里头越走越开阔,虽然看不清楚,但是他能够听见远处的滴滴答答流水声,好像是水滴在了石头上面砸出来的声音。 宋晟的听觉被无比的放了起来。 他沉稳着脚步,朝着前面走去。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前面的开始有光出现。 是真的光,虽然微弱,但是是微白的。 宋晟喊了一声小闹钟。闹钟毫无反应。漆黑一片,他也无法观察到自己的闹钟究竟如何了。宋晟只能加快了自己脚步,甚至开始跑了起来,朝着前面的亮光处跑去。 大概是跑了几分钟,他一下子就冲破了最面前的那层暗青色的薄膜,整个人进入了一番新的天地。 微白的光全部是由眼前的水珠发出的。 这里的水珠很大,全部都漂浮在半空中。 宋晟察觉到,他脚下的地面由远即近,开始变成了大理石地板。 他四周看过去,只见那些黑色的树干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富丽堂皇的宫殿。 宋晟拿起了自己的小闹钟,又喊了一声:“小闹钟?” 小闹钟的刻度盘上苍白一片,甚至连那些时间刻度都开始在消失了。 宋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是油然而生的是一种不舍。 长久以来的相处,早就让他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宠物。一个永远会听自己的话,不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乖乖的宠物。 这个宠物他不想失去,宋晟想。 “宴清歌!” 小闹钟似乎对这个名字有反应,她的刻度盘上面的字数又渐渐的恢复了一点黑色。 “我,我就是饿了。”小闹钟说。 宋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颇有些开心的意味。 只是下一刻,那漂浮在空气中的水滴接二连三的汇聚成了一点,它们累积,集聚……变大,最终变成了一副巨大的银屏。 里面播放着的,是宋晟最不愿意让人提起的过往。 那些事情是在人心底的,最是难以忘记的,也是最黑暗的。它们蛰伏在暗处,日生夜长,逐渐开出了一朵黑色的水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