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因为你比那些更丑恶的人诚实。”

“哟！你这是在夸我吗？谢谢！”

“吕少杰，别再拿这套无赖的嘴脸来对付我。也许曾经还可以，但现在我早就看透了，你就是害怕。”

“我怕什么？”

“你怕面对失败，怕曾经那些夸夸而谈的所谓大道理，被自己的无力彻底打碎。城西区的时候你侥幸赢了，所以便沾沾自喜，满足于现状。现在集团更大的危机面前，你已经黔驴技穷，再也不敢相信自己。”

“你这点激将法太幼稚了。”吕少杰脸上泛起嘲笑。

“激将法？不，对你这样无情的人根本没用，我再傻也不会浪费那个时间。当然，我曾经真的就这样傻过，相信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可是到今天我终于醒了，希望，不是你这种人配拥有的。”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无情且没有希望的家伙。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万豪国际今天的危机，却也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是，都是因为我。我就不应该相信你的那些狗屁理念，搞什么改革，到头来集团都被我搞散了。”苏雨婷的气势降了下来，仿佛残酷的现实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

“改革其实没有错，或者说方向是对的。只是你太过激进，在没有处理好内部分歧的情况下就冒然实施。而且你更不应该去发表那份声明，看似在补救，实则将所有分歧都暴露在世人面前。”

“这些你都知道？”苏雨婷一下又来了精神，没想到吕少杰竟然始终都关注着集团的情况。

吕少杰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干脆又不说话。

苏雨婷再次流露出期盼的表情：“吕少杰，你不要再欺骗我了。我知道你并不是那样无情，所以才会一直留心着集团的消息。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整个集团没有人愿意站在我这边，都等着看我的笑话，甚至将我这个空降而来的总经理赶出集团。我可以走，甚至返回英国。可是真的逃走父亲怎么办？就让他拖着生病的身体继续去面对那些勾心斗角吗？如果有一天父亲也像当初母亲那样离开我，我可怎么办？”

吕少杰的心疼了一下，这番话让他也想到自己的父母。

苏雨婷的眼圈红了，但心中的话仿佛终于打开出口，再也抑制不住地涌出来。“曾经我是那样讨厌商场，甚至恨父亲骗我回来，打碎我仅有的梦想。可是磕磕绊绊走到今天，我渐渐理解了父亲。我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这份责任我必须替他分担。还记得我刚回国的时候，在夜市遇到你，不知深浅地跟你说什么买卖规则。其实我从来都没有真正理解过买卖关系，只以为那就是单纯的一场交易，你有需求，便拿钱来交换。直到城西区专场的最后那几天，我切身看到他们在商场中选购到满意的商品，脸上洋溢着幸福般的笑容，我竟也会跟着一起笑。那时候我才终于发现，开商场，真正需要买卖的并不只是商品，更应该是一种满足，被需求和被得到的满足，也是幸福。所以回到集团，当我不得不坐上总经理位置的时候，我就想将这份满足继续下去。让商场不再只是物质上的交换，更是心与心的相互传递。可是他们都告诉我错了，商场就应该是冰冷的赚钱机器，满足感解决不了利欲熏心。我该怎么办？我找不到那个答案。所以我来找你，你是那个答案的源头，也应该可以帮我找到答案的结果。”

苏雨婷眼中那颗滚圆的泪水，又一次滴在吕少杰面前的桌子上，也同时再次滴在他的心里。没错，他就是在骗苏雨婷，同样也是在欺骗自己。用曾经的那段经历当做借口，掩饰着心中的波澜。用无情与淡漠化作面具，却阻挡不了一次次回绝后懊悔的心。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孟芊芊站在门口，心疼地看着苏雨婷，以及断了线般再也无法抑制的泪水。

刚刚她就趴在门上，虽然不那么清晰，但也基本听了个大概。上一次故事里给她带来的震动还没有过去，眼前的泪水又一次将她的心融化。

“少杰，如果你有办法就帮帮她吧！”

吕少杰还在犹豫着，摇了摇头。

孟芊芊走进来，到苏雨婷身边帮她擦拭着泪水。“要是暂时还没有办法，我们都可以帮忙想，总之别再让她被伤害了。这样一个为了父亲勇于承担，又一心想要改变市场观念，为百姓着想的女孩子，不应该受到如此对待。”

“少杰，是因为曾经的那段经历吗？”罗晓峰的声音也在门口响起。

这句话提醒了孟芊芊，她知道那段经历是什么。“可是少杰，万豪国际不是曾经的电子城。就算同样存在着各种勾心斗角，但这次你有机会打败他们，去改变那些腐化不堪的管理弊端。”

“是啊少杰，苏小姐不是那些迂腐不化的老顽固，她已经在尝试这么做，你还担心什么呢？聊吧终究只是个小地方，不应该成为你逃避的借口。当初叔叔、阿姨送你去英国学经济，不正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吗？”

罗晓峰的话让吕少杰想到父母，眼圈不经意间有些红了。自从父母离开后，他的确是在逃避，躲在聊吧里仿佛自我放逐。可是终究什么都改变不了，他血液里流淌着的从来不是眼前的所谓安逸。他忘不了商场中的波涛汹涌，以及踏浪前行的满腔快意。城西区的短暂破局，让他找回了久违的满足感。虽然已经过去两个月，但依然会在午夜梦回时热血沸腾。他内心向往这种没有硝烟的战场厮杀，可是，他不知道应该拿什么样的勇气去面对内心。

这些年吕少杰的感受，罗晓峰最清楚。很多心里话连孟芊芊也不知道，但罗晓峰知道。所以看着此刻不发一言的吕少杰，罗晓峰并不想继续逼他。

“给他点时间，让少杰再想想吧！芊芊，苏小姐，我们先出去。”

孟芊芊看到罗晓峰眼中少有的坚持，本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是应该再给他点时间，已经逃了这么多年，就算想走出来也不可能这样快。

孟芊芊拉了拉苏雨婷，示意她跟自己出去。苏雨婷依然心有不甘，可是刚刚几个人的话中她也听出些东西。吕少杰心里有道坎，必须要自己迈过去，谁都帮不上忙。

走出休息室，罗晓峰将门重新关好，然后拍了拍孟芊芊。“相信少杰，他能走出来。”

孟芊芊没有说话，带苏雨婷找个地方坐下，去吧台帮她倒了杯热饮，然后便陪着一起等待。

时间一点点流逝着，天色从黄昏陷入了黑暗。休息室的门始终没有打开，就仿佛那里面的世界坠入永恒。

“苏小姐，你先回去吧！少杰那边我会帮你再劝劝他。”

经过这么长时间调整，苏雨婷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是应该走了，答应过父亲要回去陪他吃饭的。只是吕少杰，这次自己真的不能放弃。

“芊芊，我还能做些什么吗？”

孟芊芊摇头，她也不知道还可以做点什么。也许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不去打扰吕少杰，让他彻底沉浸下来，与自己的内心和解。

苏雨婷很无奈，但她依然还是站了起来。越是这样的时候自己越不能倒下，更不能让父亲担心。“那好，我明天再来。”

孟芊芊送她走出聊吧，再次面对那几辆扎眼的大型SUV已经没有当初的压迫感。她明天还会再来，也许在吕少杰答应之前她始终都会这样做下去。原来，她远比自己想象的坚强。

直到聊吧关门，吕少杰都没有再出来。罗晓峰拉着孟芊芊的手，让她不用担心，总之将一切都留给吕少杰自己解决就好。

寒冷的冬夜愈加深沉，仿佛所有生命都已陷入休眠。安静笼罩着大地，同时也包括这个小小的房间。

吕少杰手里拿着一张照片，那是在去英国前父母与自己的合照。他们笑得多开心，满眼都洋溢着幸福。那里面也有对自己的期望吧！儿子长大了，即将展翅高飞。可是这对翅膀，却被自己给折断。只是因为电器城里的委屈吗？还是父母离开后的悲伤与颓废？“爸、妈，你们一定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