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仿佛壁画上的绿衣道人,并未离开,正坐在那屏风之后,手持玉笔,怡然自得,笑吟吟地望着来人。
南枝没有乱动这里的东西,只是谨慎地远远观察。
在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凶险秘境,忽然出现一座庞大阵法祭台,本身就够可疑,更不用提眼前看似安全的石屋。
都是曾经有主的东西,往小了想,石屋主人在上面设了什么禁制陷阱,随意触碰顶多吃点苦头。
往大了想,搞不好石屋主人魂环还在,就等着哪个倒霉蛋上钩夺舍杀人。
——能驱动那样庞大的阵法,搞不好石屋主人是一方修仙大能,还是谨慎些好。
她转而去瞧那石壁上的壁画。
壁画色彩鲜艳,哪怕过了这么久,上头的颜料也没有半点脱落的痕迹。
从右往左看过去,南枝发现这些壁画描绘的内容十分连贯:
第一幅壁画,上头画了个穿着绿袍子的道人,站在人群里,像是在表演落地生花的戏法,周围百姓纷纷叫好。
这画面乍一看祥和一片,可若用心观察,就能发现人群里,到处都藏着鬼魅,袖子里、长袍下、卖梨人的头顶、卖花女的背后、撑船阿公的耳后……
每个人身边,都跟着三三两两模样怪异,形容狰狞的恶鬼,这些鬼魅藏在人间伺机而动,叫人胆战心寒。
第二幅壁画上,这道人修为似是有所精进,手持红皮葫芦,斩妖降魔,脚下是一片烈火,烈火中,却是正在受苦受难,挣扎着的无辜百姓。
原先那些还潜藏的鬼魅似乎再不肯遮遮掩掩,反而光明正大行于世间。
大鬼手里提人腿大嚼特嚼,小鬼围着孩子的脑袋,抱着啃起了头皮,满嘴血腥。
第三幅壁画,绿衣道人正与一满身煞气的红衣女鬼搏斗,那女鬼血泪斑斑,煞气漫天,所到之处焦土一片,座下鬼魅无数,小鬼开路,大鬼杀人,脚踩尸山血海,头顶之上,又是一尊山般大小的威武妖王身影若隐若现。
道人站在一干抵抗妖魔的仙人中,似是不敌,偷偷掩面而走,留下与妖魔厮杀的同道,和一座座正在燃烧的城池。
昔日平和之地,却骤然化作人间地狱。
满目鲜血,哀鸿遍野。
第四幅壁画上似乎有所变化,描绘的对象一下从人间变成了仙界,仙人骑着青鹿在云间,天女手捧鲜花香果,仙鹤振翅,童子牵牛。
每位仙人面上都面露慈悲,似乎在商讨重要之事。
绿衣道人站在礁石之上,对着东海落泪垂泣,他看的方向,正好是上一幅壁画中,凡世所在之处。
第五幅跟第六幅壁画,却是空白一片,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上面的内容,不叫人看,南枝急于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便直接去看第七幅:
第七幅上的内容更为直白,绿衣道人端坐神台,周身被一圈透明的厚厚壁垒包裹,而壁垒之外,是叩头跪拜的百姓。
台下,是三牲六畜,香火供奉,烟气直上云霄,绿衣道人无法离开,人形随着时间慢慢模糊,直到最后,他长出了一颗,圆锥形的,绿油油的蚂蚱头。
最后一幅壁画,看着有些粗糙,既没有上色,也没有什么故事性,像是什么人按照前头的格式,随手一画:
顶着蚂蚱头的绿衣道人,坐在石桌后,手里捉着一张玉简,大大的脑袋上,两颗复眼里缓缓落下一滴泪,虫形大嘴微张,仿佛是想告诫后来者些什么。
壁画上的绿衣道人,就是阵眼上的蝗尸?
那具蝗尸,就是这座石室的主人?
南枝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