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前连着来两位客人,这算得上稀奇事。老侯连忙站直,清了清思绪,望向屏风尽头。
门童的身形冒了出来,随后便是来宾的尊容——居然又是一位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小少爷这边请。”老侯招呼着,情不自禁地将面前的少年与江钓月对比起来。
但见此人衣装笔挺,动作僵硬,神色紧张,目不斜视,嘴唇嗫嚅,右手还始终插在衣袋里。不像是来沐浴的,倒像是与朋友赌输了来出丑的。
饶是如此,少年脚步轻快,气息平稳,身上却也带着一份修为。
“过夜。开间上房,要最好的灵池,好肉好菜送来。再来两个伴浴,要十八以下的,长相最漂亮的。”少年走到前台,噼里啪啦一股脑说道。
就当老侯和前台少女短暂发懵的时候,少年右臂颤抖了一下,抽出口袋,把一张铂金牌推到了台上。
“怎么了?没……没问题吧?”少年盯着少女的眼睛问道。
“嗯……没,没问题,这位……”少女接过铂金牌,看了眼牌上的铭文,说道,“杜……少爷。”
“嗯,是我。”杜少爷没头没脑地回道,随后一把抽过卡,塞回口袋,转头看向老侯,催促道,“带路吧。”
目送着杜少爷离去后,前台少女有些迟疑地看向老侯,“侯叔,刚刚那位……”
“嗯。我知道。”老侯看了一眼少年消失的方向,说道,“他用的是别人的牌子。”
“那,那我们要不要?”少女说着,指了指身侧的方向,平日里看场的两位三壶境打手就驻在那边的房间里修炼。
“不用。”老侯摇摇头,“小孩可能偷了家里大人的卡,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嗯,好的侯叔。”少女撩过耳畔应道。
“对了,刚刚他的牌子上写着谁的名字来着?”老侯想到什么,问道。
“杜——云——华。”少女一字一顿地念道。牌子上的铭文只能记录读音,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几个字。
“杜云华?”老侯重复一遍,皱起了眉。
武善城这么大,老侯不敢说所有有名有姓的人都认得,但来过云熹的,有名有姓的人,他一定不会忘。
更别说是铂金牌的会员了。
老侯微微仰头,很快就从脑海中搜寻出杜云华的身份样貌。
对于那些办了高级会员的客人,老侯会有意地去打探他们的消息,以便琢磨对方的喜好。
这位杜云华是杜家这一辈主事的人之一,主管着杜家手底下与周围几座城乡的物流生意。四五十岁的年纪已经修了至少五壶灵力,虽说天赋比不上新一辈的杜鸿,但决定称得上是杜家的中间力量。
老侯眉头皱得更深,他记得杜云华最出名的事就是中年无子,妻子病逝前只给他留下一个没有修炼天赋的女儿。他也一直没再续弦。
那这个少年是从哪弄的牌子呢?
老侯心中忽然冒出一个画面,深闺中养大的单纯少女在街上遇到一个有点修为的街溜子,街溜子看出少女出身豪门,一边哄对方开心,一边从对方身上捞钱。少女沉迷于这新奇的体验,不知不觉越陷越深,她痛苦于对方若即若离的态度,不断示好,最终偷出了父亲的铂金牌讨好街溜子……
想到此处,他暗道不妙,连忙招呼来一个机灵的伙计,吩咐道。
“小吴,这样,你去杜府找一趟杜云华,就说……浴宫进了一批新材质的牌子,可以免费为会员更新,请他把牌子交给你,完事后我们会立刻把新牌子送过去。”
“不管他是没空还是找不到牌子,你都要立刻回来汇报,明白吗?”
“明白,侯叔,您放心。”小吴拍拍胸脯,保证道。
“好,快去吧。”老侯遣走小吴,背过手踱起步来。
“侯叔,那他点的两个伴浴?”前台少女试探着问道。
“哼,还十八以下,最漂亮的,他想得倒美。”老侯抿了抿嘴,似乎是想啐一口,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就叫小谭和小柯去,美死他。”
“噗嗤。”听到这两个名字,少女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至于餐食,先给他上点后厨昨晚剩下的,灵池嘛……暂且让他泡着。等小吴回来了就说……牌里存的余额不够了,让他要么续上要么滚蛋!”
小吴出门后便马不停蹄地去了杜府。他平日里喜欢混在酒楼茶馆聊闲话,认识了不少杜家的下人。因此尽管这几天形势紧张,守门的也没为难他,将他放进客堂后便叫人去通报了杜云华。
杜云华恰好在茶歇,便在侧院里接见了小吴。听说是换牌的事,也是大方说明了前些日子府中的下人不慎,洗衣时弄丢了忘在口袋里的牌子,说罢舍了些银钱,让浴宫补办一张送来。
小吴收下钱谢过,便离开了杜府。
到这时,整件事都还算顺利。
坏就坏在小吴不仅是个机灵人,还喜欢去酒楼茶馆里聊闲话。
他先前候在一旁,老侯和前台的对话都听了个七七八八,完事儿一琢磨,便大致弄懂了来龙去脉。
眼下事儿办的这么利索,手头还莫名多了不少银钱,岂有不偷空抹点儿的道理?
想着,他便脚下一拐,迈进了自己常去的,总是聚着几桌闲杂人等的小酒馆。
“小二!一壶温花茶,一碟卤牛肉。”小吴刚进门便吆喝道。他四下望去,很快在角落里发现了几个狐朋狗友。当即走过去,指着桌上的酒壶划了几个圈,“小二!再给我这几个朋友续一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