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前辈说,既然打定了要离开,就不该写下这封信徒增烦恼,可一旦想起大家,想起和大家经历过的种种,便忍不住担心,我怕你们难过。”
“不是这样的,不是烦恼。”
曲存瑶努力地仰起头,原本清亮的眸子早已盛满泪水,恍若南柯一梦,她再次见到了沈迹。
“师姐。”
窗外的天空蓝得澄澈,翡绿树梢探进屋内。
彼时的沈迹尚穿着宗门校服,台阶前,盆栽的绿萝枝繁叶茂,散发出春天的气息。
食指用力抵着光滑的笔杆,侧边印出浅浅的凹印。
她被数量可观的书卷拥着,半张脸暴露在阳光下,眉毛微蹙。
风一吹,无论是合拢的、敞开的纸张都哗啦啦作响,书页迅速翻动,越过故事的开端。
“对修士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但足够抚平百姓们的心理创伤,足够让修真界恢复元气了。”
“让我想想,第一个打开这封信的人会是谁。是拥有地理优势的时见枢,还是先天灵体的黎极星…”
其实沈迹没考虑过信被发现这件事,最多被打扫藏书阁的弟子发现,然后当作莫名其妙的东西放回原位。
尽管如此,她依旧借着纸笔,尽可能地、细细描摹朋友们将来的模样。
“想必代蓝已能独当一面,迟师姐会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不过…时见枢没有再犯病罢?”
“你们都陪在他身边,我不该多虑,我按理来说,如今的时见枢不会再执意寻死了,毕竟有很多人需要他。”
“我知晓谢瑾枫与他都不乐意做摇光宗的掌门,但误会早已解开,岁月应当能填平二人的嫌隙。”
“还有黎极星,他向来拧巴,如果那天不愿做灵修了,你们可别拘着他,让他和雪狼兄妹出去逛会夜市,看看花灯,放松心情。
灵修这行看起来光鲜,其实不大好,我记得黎极星不做灵修前会说些冷笑话,别越过越回去了。”
沈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字里行间的忧虑几乎要穿过时间,透过信纸,抵达自己所在的时空。
往昔记忆历历在目,反反复复挑动她脆弱的神经,曲存瑶终于记起了所有的记忆。
她睡很久了。
十年前的今天,沈迹和黎极星谈话进行得并不顺意,二人大吵一架,没过几天,沈迹便不辞而别。
后来天空下起一场灵气雨,那些在交战无辜波及的修行者亦或凡人,凡是生灵,俱是奇迹般复苏了。
世人都道:此乃修真界第一神迹,的确,若不是神明眷顾,死而复生绝无可能。
尽管过了十年,曲存瑶仍然记得黎极星当时的脸色,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后来的黎极星俨然到了十天不说一句话的程度,谁都清楚灵修一字值千金,大把大把的修士重金求他开口。
少年孤身回了雪域,远方再没传来故人的消息。
至于她自己,曲存瑶苦笑一声,默默地摇头。
期间沈迹写了很多字,提到了很多人,曲存瑶俱是一扫而过,她想知道师姐对自己未来的期许。
沈迹不在的日子里,其实她过得很不好。但她仍然想知道,自己是否达标了她的预期?
一想到会看见对方失望的目光,曲存瑶便觉得浑身难受,连空空的胸腔都郁结了一股气。
“致曲存瑶,我的妹妹。”
看见这个称呼时,曲存瑶眸光一颤。
“有机会一定要让你与我的姐姐认识,不是江师姐,是玉衡宗的那位。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但我没看出来,从前总以为她是被剧情操控的可怜人…”
“我预感你二人会很投缘,若你有与她结识的意愿,不要轻易放弃啊。”
但是曲存瑶答:“我没有那个意愿,我只想和你玩。”
她捂着脸,又哭又笑。
沈迹的语气亲近,真的把她当成了家人对待。
可是她这些年来一事无成,明明生来凰骨,却一蹶不起,年少时的光芒被自己亲手泯灭,泯然众人矣。
这样的她怎么对得起沈迹?!
“我只想要师姐回来…”
后半句话哽咽,被曲存瑶吞进喉咙。
恍若南柯一梦,耳畔和煦的风声,鼻尖嗅到的木质香味,都渐渐随其远去。
曲存瑶睁开眼,那些被遗忘的光景像马灯般一幕幕重现。
熟悉的梦见木倏然绽放,气息浓郁。
“黎极星的身体存在我的部分力量,倘若他一句话就可以改变旁人的命运,那…拥有本源力量的我,是否能发挥更大效用?”
沈迹若无其事地说出恐怖的话。
“绝对不行!”光幕之外的曲存瑶与旧日的金乌同时开口。
“不行就是不行!”金乌如临大敌地跳了起来,“不管你想干嘛都不行,我答应了别人,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原来是这样啊。”沈迹轻笑一声,“可是我不满意这个结局。”
她冷着一张芙蓉面,语气如三尺寒冰,命令道:“再说一遍,我要你把时见枢的愿望换成我的。”
“?”
金乌一口否决,“你们都把我当蹴鞠么?”
“谁叫一切都因你而起。”沈迹不管它的意愿,抓住它高高翘起的翎羽,自顾自地往下说:“等我走以后,你只需要把属于沈迹的个人信息全部抹去。”
金乌的挣扎幅度忽然变小了,它瞪着那对豆豆眼,“只是这样,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