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见枢垂了眼帘,神色晦暗难辨,“他从未和我们提过。”
曲存瑶倒吸了一口冷气,想起对方难看到极点的脸色,生气的同时又感到难过:“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商量,也从来不曾解释。”
莫非一意孤行,背负骂名才是他所愿么?
然,君锦织扯了扯唇,挤出苍白的笑容,“不是他不想,是无法说。”
“你们不会以为,他是主动将身份告诉我的吧?”
时见枢猛地抬头,目光灼灼,“此话何意?”
讲到这里,君锦织默了默,“让盛玺活着最好的办法,其实应该否认他的存在。”
“灵族一族一代只一人。”
他摇头感叹,“灵族实在强悍,不死不灭,却又是一旦说破身份就会消失的脆弱存在。”
真相竟是如此?
曲存瑶与时见枢相视,她彻底失了言语,不知该感慨命运弄人,还是责怪自己粗心大意。
君锦织都看得出来,为什么她不行?
“你方才说了许多,不会影响到他么?”时见枢纠结地开口。
也许他欠盛玺一个道歉。
君锦织神情淡淡,这些他早就想到了。
“这是盛玺一手引导的结果,和沈轻轻一样,他布了很久的局。”
世界融合后,灵族的禁锢再无法控制盛玺的去向。
“有沈迹在,有你们在,想必盛玺迟早能够融入人类世界。”
“等等。”曲存瑶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她的眸光如微波起伏不定,“你是说,我们的梦境都是由盛玺创造的?”
“是的。”
君锦织微微侧身,“灵族强在一个灵字,编制幻境是他们最擅长的本事,但他本人从不做梦。”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区区幻境夺去半条命,成为盛玺计划出逃的一环。
事已至此,时见枢完全明白了,盛玺和黎极星早料到了结局。
一个以身破循环,使枯木逢春。
一个暗中引导,曲意逢迎,使众人重获新生。
“那么,沈轻轻呢?”
时见枢很想知道,沈轻轻在这环环相扣的关节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这个问题君锦织无法解答,因此金乌开口了:“她的气息不属于这里。”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场游戏,你们就是被操控的棋子,沈轻轻却是被命运选中的、执掌游戏走向的天选之子。”
说到天选之子,在场几位的脸色均是精彩纷呈,或者说,难堪。
他们引以为傲的一切,在别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神兽四宗的镇派弟子,世人瞻仰的联赛冠军,远超凡人优越的天资,到头来,竟然只是被人左右的提线木偶?!
实话实说,除了舒宴,但凡有点骨气的修士都忍不下这口气,百里凝亦然,他根本接受不了这种说辞。
金乌道:“想来,异世之人的动摇,才是真正的变数罢。”
“是么?”时见枢向前一步,于世界树旁站定,“为何妄自菲薄?”
少年清冷的眸子透出几分凉薄。
“沈轻轻的功劳固然功不可没。”
“黎极星无数次的献祭循环,东野曜临终前的自我觉醒,百里凝与云挽歌以命相搏的勇气,盛玺隐忍不发蛰伏作局,还有沈迹…”
他紧紧握拳,每念出一人的名字,手指便向下曲折一根,“这些,都能轻易予你全盘否定么?”
金乌哑口无言。
时见枢所言自然非它所想,它从未设身处地为他们考虑过,否则也不会漏了一个百里瞬。
何为妄自菲薄,这就是妄自菲薄。
“没人能否定我们,即便你是神鸟,也不行。”
今时今日的局面仅靠一人之力绝无可能,时见枢不允许它无视众人的付出。
“是我想差了。”
百里凝打成死结的眉头倏然松开,拍上他的肩,“你说的没错。”
“就算真的是游戏,”谢源苦笑一声,“那又如何?”
“事在人为,至少我问心无愧,我所做的全部皆出于我本心。”
无论玩家如何洞悉一切剧情,终究只是旁观者。
“没错,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才不是什么工具人!”曲存瑶叉腰,张牙舞爪地反驳:“我看这鸟也该回炉重造了!”
“说得在理。”迟莲忍不住笑起来,对她竖起大拇指,“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奇迹。”
却见谢源嗫嚅了几句,结结巴巴地开口:“不对,是,是…沈、沈迹!”
“沈迹还没回来,你胡说什么…”曲存瑶僵硬地转动脖颈,看见时见枢陡然泛红的眼圈时。
意识到不对,她微微愣住,然后扭头。
仿佛只是一瞬而过,隆冬的光景已成过去时,冰雪消融,大地回暖。
穿过这片翻飞的蒲公英海,十五岁的沈迹站在他们的对面。
风掀起她的发丝,轻盈的蒲公英落在发顶,少女笑意盈盈,容颜青涩,和从前一模一样。
沈迹张开双臂,“我们回来了。”
这里的‘我们’,概括了三个人。
黎极星,盛玺,还有沈迹自己。
“!!!”
曲存瑶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圆,她想说些什么,却是欲语泪先流。
这一刻,他们都等得太久了。
如飞鸟般,曲存瑶奔向她的山,她的海。
窥见这一幕,时见枢忍不住弯唇,他像真正成熟的大人那样,不疾不徐地走向沈迹他们。
当他开口,察觉到声音不对,为时已晚。少年尾调的泣音像极了房檐底下坠着的雨珠,尚未落地,便已凝结成霜。
沈迹与她的小伙伴都愣了愣。
盛玺故作大度,冲他挤眉弄眼,“哎呀,想哭就哭吧,舍不得我是人之常情。”
时见枢:“。”
他咬牙切齿:“别逼我今天动手嗷。”
黎极星依旧沉默寡言,他的视线永远落在沈迹背后,习惯了看他们打闹。
“哥。”雪狼低声唤他:“这次你回家吗?”
又是这个问题。
少年定了定神,那双湛蓝的眸子澄澈分明,如同天空的延展。
黎极星迟疑不决,“应该,可以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