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中,费梅塔·德艾莫特最先听到帕伦纳因的回答。
“我拒绝。”他说,低微却清晰。
没有任何回应。
“我拒绝。”她听到帕伦纳因复述,声音微小、缓慢、颤抖但坚定,“不论我出身为何、不论我起于何地,我都拒绝你们,拒绝你们的承诺与提议。我既拒绝归属于祂,拒绝祂所勾画呈现的恐怖愿景,拒绝祂那即使超然伟大如穆门塔瑞也要之忌惮的毁灭力量,拒绝将那些良善、纯洁、正直且无辜的芸芸生灵一同带入湮没——因这即使别无选择,也绝非我心所愿。我的目标与愿景决不能以任何孩童和良善人们的失去乃至消逝为代价。但同时,我亦拒绝继续服从于你,尽管我愿为之、愿为那一丝将正义化作实形的微弱希望付出个人的自由与生命,但你所谋之途却会使我之挚爱一同沦入悲惨终局。”
费梅塔·德艾模特看见薇森娜和申科维尔神情凝重,尽管他们的目光满是疑惑和不解,却仍耐心且明智地保持沉默。她看见一直镇静的梅拉·纳芮蕾突然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和啜泣。怜悯。那道要求帕伦纳因做出抉择定夺、将这处平野化作乌有的恐怖阴影虽然纹丝不动、恍若静止,她却看到一阵遮掩天地的毁灭涌流正在无声而沉寂地积聚酝酿,并从至高与至深之处、从任何可能与不可能的方向、以任何可被料想与无法想象的方式、以门扉之女的超然视野都无法捕捉、突破基本法则规律界限的速度刺向帕伦纳因。她看到整个宇宙都在这阵高涨怒意的波及下战栗、剥离与开裂,几近崩毁破溃。
终点。选民心想,泰塔瑞恩再度在眼前浮现,既是这场短暂旅程的终点,也是这个世界的终焉。
她似乎听到一声叹息,感受到一阵悲伤却无力的情绪。
然后是诧异。
无止尽的诧异,与她自己的震惊、惊叹和疑惑交织混合在一起。
另一阵力量。同样庞然无匹、蕴藏无穷无尽毁灭与死亡的力量,又不止于此——是死亡与混沌,却又会让人不由联想起新生与崭新美妙的纯洁事物。是毁灭,却又在拱卫、治愈和守护这方濒临崩解消亡的世界,使之免于破碎崩毁。这力量庞大但不喧嚣混乱,如过境微风轻柔,在看似无意间便将对方化解消弭。紧接着,她看见零星在半空中闪烁漂移的微弱火苗,奄奄一息、孱弱疲乏、纤细如针,似乎无力灼伤发丝和皮肤。然而转瞬间,火舌便怦然暴涨,化作一道直冲天际的喷薄焰柱,将那道暗影尽数吞噬。它静默、苛责而愤怒地燃烧,冷酷、无情又严厉,既如黎明前夕的晨星光辉般皎洁柔和,又暗沉黢黑犹似夜色渐深时自湖面弥漫开来的浓重暮霭。这道烈焰怒气磅礴,它消融存在、抹杀灵魂、撕碎物质与虚空,连同其所承诺的宏图构想及其勃勃野心一并粉碎。
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那道自称湮没与终焉令使的深暗身影于此世间再无痕迹。即便亲眼目睹过泰塔瑞恩消泯于虚无的可怖景象,即便亲眼目睹詹·贝尔于生机勃勃的盎然地带登时化作支离破碎的恐怖之地,吸血鬼薇森娜和申科维尔仍不免露出不可置信的骇然神色。伊锡利恩的费梅塔·德艾莫特褪去神圣视野,回归自主,如释重负的面容坦然又平静。与此同时,帕伦纳因亦重归清明,他望进女弓手盈满泪水的淡棕色眼眸,立时感受她的恐惧、焦虑、担忧、悲伤和关切,以及宛若噩梦般深重得化不开的疑虑。菲拉密德碧的前任使者在心中给出了答案。知悉答复后的梅拉·纳芮蕾紧紧抿起双唇,她沉默、哀婉而又徒劳地看向肃穆无情、绵延起伏的重山叠嶂,看向遥远不可见的南方。
微风自相反的方向刮来。
耐什曼提斯的方向。
携卷着波尔·洛娜蕴意死亡的刺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