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微月虽然醒了,却因为真假千金的事郁结于心,缠绵病榻。
这一病就病了两个多月,从仲夏拖到了初秋。府里一直为她请医用药,皆不见效。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凌岳鹏看她病得这么严重,哪里能不心疼?
吕氏则心急如焚,怨怪侯爷处决了唐家夫妇,把凌微月给吓病了。更觉得柒月这丫头心狠,唐家夫妇虽然有错,好歹也养大了她,居然不给他们求情,就这样看着他们被砍头示众,太没有人情味了!
她早上给老夫人请安时,遇见了柒月,就忍不住说了出来:“他们千错万错,还是把你养大了,你怎么能够这么冷血无情?”
柒月面对她的指责,本来不想理会,但她越说越来劲儿,一副高高在上、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禁问道:“母亲这话说得好生奇怪。这府里最恨唐李氏的不应该是你吗?为何你还为他们打抱不平?让女儿不得不怀疑,当年你和她是同谋,串通一气,故意掉包我和凌微月,好混淆侯府血脉。”
吕氏被她说得一噎,继而大发雷霆,怒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我为何要这样做?”
“既然不是同谋,我就更不能理解。到底我是你的亲生骨肉,还是凌微月是你的亲生女儿?为何你只心疼她,却完全不想想我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只是病了一场,又不会丢掉性命,府里就请了这么多大夫围着她转。而我在牛背岭,从小到大病了多少场?唐李氏从来不给我请大夫看病,都是我自己上山采草药回来偷偷煎药吃,好几次死里逃生。回府前几个月,我还大病一场,高烧不退,险些没命!”
吕氏听她这样说,面色隐隐发白,十分难堪。
柒月仍不放过她,继续质问:“我为什么要给唐李氏求情?因为她是凌微月的亲娘,还是因为她养了我十四年?那天晚上,我亲耳听见她说,如果不是怕侯府日后知道真相找上门来要人,她早就把刚出生的我溺死在尿桶里,丢到山上去喂狼。她逼我嫁给那个打老婆的鳏夫,既能卖了我得一笔彩礼,我嫁过去也会被那个男人打死,活不了多久,才能保证她的亲生女儿,也就是你最疼爱的心肝儿肉不被人发现是假千金,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她说着,眼里噙了泪花,心灰意冷地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比不上你一手带大的凌微月,不如她知书达礼,不如她乖巧懂事,不如她和你亲近。可你想没想过,如果没有唐李氏当年的掉包,养在你膝下的就是我,通诗书、知礼仪也是我。这些本来就是凌微月从我手上夺走的,她有什么可委屈的?”
她静默了半晌,又说:“当然,有一点她确实比我强。无论你还是唐李氏,都那么爱她,为她着想。一个为了让她能过上富贵日子,铤而走险掉包侯府千金;一个为了让她不伤心难过,竟然同情自己的仇人,责怪自己的亲生女儿!”
吕氏顿时失措,干脆板起脸,大骂柒月没有规矩,果然是乡野村妇教养出来的,对自己的母亲咄咄逼人,出言不逊,不如凌微月温柔体贴。
这时候,老夫人冷冷地讥笑出声:“孔圣人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媳妇这么贤良大度,君子之腹,对虐待自己女儿的仇人,也能以德报怨。”
吕氏这下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涨红了脸,叫一声老夫人:“母亲,您说什么呢?”
老夫人没理她,招手让柒月到跟前来,语气慈蔼地问:“窈窈,昨日跟着先生学认字,可能听懂?会写几个字了?”
那日回府后,老夫人把她安置在离嘉荫堂最近的春浮园,聘了女先生教她读书识字,并请宫里的教习嬷嬷教导她礼仪规矩。还亲自给她取了一个学名,叫瑶月,乳名窈窈。
柒月一一作答,祖孙俩有说有笑,态度很是亲昵。
吕氏看着,心情复杂,有些羡慕他们关系如此亲近,又恨自己完全插不进去,像是一个外人。
她白着一张脸,给老夫人请过安后,就想作辞去看看病着的凌微月。
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说:“那丫头总这样病下去,不是一个事儿。过两天还不好,就挪到庄子上去,省得过了病气给府里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