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您不阻止他么。”威尔逊扶着额头向狄更斯说道。
“算了吧,与其阻止他喝下这一杯,我宁愿去拉明晚那匹赛马比赛的头马的后腿。”狄更斯直截了当地表达出他那“办不到”的意思,“您需要和我说什么?”
威尔逊从本子里掏出了那张在柯林斯遗体上发现的条子,狄更斯很快就拿着它去灯下看了。
“以斯贴,这是《圣经》里的故事么?是指《以斯贴记》?那这个12A是指段落么?这个rumon是指rumour?是指谣言还是?”
“我相信这张条子里包含着非常重要的信息,所以先拿来给您看看。倒先不着急马上解读它,狄更斯先生。我们手上似乎还缺少足够的拼图,来还原这个线索的谜团。您方便再去挨个儿打听一下,谁去过东方么?”
“东方?您是指?”
“你就这么问问他们就行了。然后把这个递给他们。有谁没有接,不管是什么理由,您都请记下来,回来告诉长官和我。”威尔逊随手掏出了一枚玉石做的知了,通体晶莹,做工精致,似乎泛着幽光,看起来就是个精美的工艺品,然后交给了狄更斯。
“这是什么?”狄更斯看着这个精致的玉器,有些爱不释手。
“是一种东方的禁忌,但您不必担心,只有东方人才认为这是忌讳,它在伦敦的黑市上卖价很贵。因为路子很少。所以磕了碰了非常可惜。”威尔逊端起了一杯水一饮而尽,“实际上,它就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守护神。”
“好的,我相信您。”狄更斯努力掩饰自己半信半疑的神情,抓起了纸笔就回到吸烟室里了。
“长官,我们的时间不够,马上这个案子就能破了。但凶手远比我们想象得凶恶,而且情况也非常复杂。我绝不是危言耸听,在今天的嫌疑人中有一个苏格兰场开罪不起,也不应该开罪的人物。我可以告诉您他是谁,但记者不方便在场,您可以听完之后再判断我做的对不对。”
在狄更斯离开酒吧之后,威尔逊立马转头,向菲尔德耳语了几句,而后者闻言便失去了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双眼瞪得老大,连胡子都被吹得一动一动的。
“你,你是说真的么。”饶是见多识广的菲尔德,也被眼前这个菜鸟的话震惊得不知所措。
“是不是真的,请他进来便知道了。您要的真相我都告诉您了,现在就请您来评估一下,今天我的工作表现吧。”
“我回来了,果然按你说的,所有人都否认自己去过东方,即便看到了这个玩意儿,每个人也都流露出好奇的模样,有两个人甚至当场就拿起来把玩了,但自始至终没有碰过这个小物件的,只有那个坐在吧台前的白衣女人和正在说话的美国人阿尔卡彭。”
“谢谢您,狄更斯先生,一会儿您就有头条新闻可以写了,发生在皮卡迪利的外国人谋杀案!只要您控制笔力,别讽刺得过头就行,不过——”
威尔逊转头看一眼菲尔德,发现后者正在忧虑地思考着,“作为交换,马上就要开始的这一段谈话,您必须以绅士的身份发誓,您一个字儿也不会说出去。”
“哦,菲尔德……”
“查尔斯,听他的吧,这事儿我们都做不了主。”菲尔德抓过手边的芝华士一饮而尽。
“好的,我答应您。”狄更斯转过头来,向威尔逊做了保证。
“那好,狄更斯先生,我以个人的名义向您保证,今晚的一切都会让您不虚此行。”威尔逊走到了门口,小声地招呼不远处的经理,“麻烦您帮我们一下,将门口的希腊侍应生叫过来一些。监视房间的工作,由您代替他去做。我和您确认一下,这个希腊人您是怎么招进来的?”
“哦,先生,他没有什么手脚不干净吧?”
“不,他很好,今晚他立了功,所以我们才想知道您是怎么发现这位明日之星的。”
“嗨,先生,您客气了,”经理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个希腊人是带着一份圣托里尼酒店协会的介绍函来我这儿的,推荐信里对他推崇之至,热情地邀请我们以学徒的身份接收他,他好将先进的英国酒店管理经验带回希腊。函件里还附了一笔款子,说是协会的介绍费和他的学习费用。
本来我们是不打算接收他的,毕竟酒店的管理经验也是不传之秘。但伦敦酒店联合会和海斯学会都发函来要求我们照顾他,我们就只好照办了。这个岗是他自己要求的。”
“您对他满意吗?”
“见鬼,这种服务生哪儿还敢给他布置工作,我都恨不得把自己的工作牌给他。不过他非常安分,从不给我们提任何要求。这一点我们对他很满意。”
“行,谢谢您,经理先生。”
“您叫我道尔就行,查尔斯道尔,以前我是个建筑师。”
“无论您干哪一行都会是一颗璀璨的明星,您的气度和谈吐非常得体。”
“哦,那是我太太的功劳,她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法国天主教家庭的女儿。经常和我分享自己的贵族家史与荣光。我看见狄更斯先生和您在一起,里头还有两个大作家,我平时也写点儿东西,所以……”
“没问题,您一会儿可以找他们谈谈,就和他们说是我介绍的。现在您请将那位侍应生替下来吧。”威尔逊毫不犹豫地将狄更斯推销了出去。
“好的,好的。”感激连连的经理道尔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去了房间,不一会儿,阴郁的希腊侍应生便进来了,菲尔德和狄更斯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口等着他,在侍应生进门之后。狄更斯留在门口放风,菲尔德随后关上了门,似乎唯恐什么话语会顺着屋子里的空气溜出去一样。在确定没有人能偷听之后,菲尔德警官回到了吧台之前,然后邀请眼前的侍应生坐下。
侍应生没有动静,而是一种既愁苦又警惕的眼神望着面前的两位伦敦的警官。
“您在这里是安全的,殿下,苏格兰场效忠于王室,而不是世俗权力。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以国王和王室成员的安全为最优先的。这当然也包含与王室有着特殊关系的外国友人。您大可不必担心今晚的谈话会泄露出去。”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希腊侍应生在听到这段话之后,不安地望向了菲尔德。
“不是我,是苏格兰场年轻的新秀斗胆发现您的身份的。”菲尔德半是谦虚,半是机智地将功劳抛给了威尔逊。后者倒是不以为意,毕竟自己的头衔和身份都是假的,顶个锅而已。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希腊侍应生转向盯着眼前年轻的威尔逊。
“您请放心,您的行踪没有泄露,但不得不说,您太冒风险了。现在屋子里密布着一水儿的危险人物,如果您以后还会为了王室和公众的利益勇往直前,我建议您考虑一下蓄须。”
“蓄须?您是说,我的胡子?”眼前的侍应生显然有点儿糊涂了。
“是的,这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习惯。自从滑铁卢将法国那位可怕的恶魔送去科西嘉之后,胡须简直成了伦敦市民的桂冠。男人、女人,都是在用印度神油给自己疯狂地抹脸。连夫人们都希望自己能长出一把胡子。
对于可怜的小伙子们而言,姑娘们的口号是‘绝不嫁没有胡子的男人’。而整个伦敦唯一一个可以拒绝跟风不留胡子的,只有出身于巴伐利亚的希腊王子,维多利亚公主的未婚夫,英勇的阿尔伯特艾曼纽尔本人了。”说罢菲尔德和威尔逊一起向这位亲王行了个礼。
“见鬼,您敢只凭胡子就下这个判断么?”被称为希腊王子的侍应生嘟囔道。
“当然还有许多旁证,你送完餐之后,竟然没有将餐车直接送下楼,而且将餐车放在了皮草间,走着楼梯就下去了。不仅如此,您还进过浴室,用毛巾擦了头,我猜想可能是因为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出了不少汗,甚至连发胶都化了,所以您才用毛巾擦了擦头。
但这都不是一个习惯客房工作的侍应生会做的事儿。所以从这些痕迹追到您身上,很正常。发现您的身份有问题,再进一步核实,这就够了。我们毕竟是职业的警员。”
“而我,很抱歉,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您来。”菲尔德补充道。
“这不怪您,先生,我做了充分的乔装,但我确实很讨厌跟风,而且看来缺少世俗生活的经验,成了伪装的致命伤。大英帝国能有您这样的绅士来守护,国王会很感激的。不过先生们,既然已经被您二位认出来了,那么我也就没有掩藏自己的必要了。
我见到了,当送餐进去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尸体了。行动晚了一步,见鬼。现在我需要苏格兰场的协助,一个人盯不住所有人。现在维多利亚正处在极大的危险中,而解开这一切秘密的钥匙,都在今晚的客人之中。羁押他们,先生们,他们中藏着一个可耻的阴谋。”
“是杀掉楼上客人的犯人吗?”
“是杀掉楼上客人的犯人。”
“那么您不必担心,我们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不过一会儿现场一定会鸡飞狗跳。长官,您不介意的话就请陪着殿下到隔壁的房间去等候,狄更斯先生,您请和我一起揪出犯人。我去请我带来的证人、白衣女士和阿尔卡彭三位到这儿来,而您只需要擦亮您的手枪就可以了。”
威尔逊没有再多客套,而是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屋子里其他的人在短暂地面面相觑之后,马上行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