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收到从看守所夏华写来的第一封信。“爸爸,您不要难过,尽管要克制住自己,现在我已走到这种地步,首先是我没有料到的。爸爸如果你到法庭上来,不要为我难过,我自己酿造的苦酒,就让我一个慢慢承受吧!如果在开庭时审判员能够原谅我,我一定会好好做人,吸取这次教训。那他们能够谅解我吗?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以后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后面显然是经过一番很大的犹豫之后又附了一笔,“高坤给您打过电话吗?”
夏华父亲用双手抱住头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好像关在笼子里的鸟一样。到现在他才明白,生活赐予他最珍贵的,也是他唯一的东西就是夏华,他的儿子!不管怎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发生的事,对于这全部骇人听闻的事,他没有罪。
“他没有罪,没有!有罪的是我!是我!我为什么而生活?我为谁而生活?这是对我的生活的惩罚,对我没有完成妻子对自己的嘱托的惩罚。这就是惩罚!”
夜晚,彻夜难眠!白天疲于奔命。在这奔走的斡旋吵得会见室;一些家长。大家可以说是难兄难弟吧----一起奔波,一起想主意,一起哭泣,分手时都成了要好的熟人,甚至朋友,患难与共的朋友。
在这个活生生的现实生活中,对于夏华这个案子却引起了一个不知是记者还是作家的兴趣。此人走家串户,到处打听着所有的与 夏华好好的谈话。
“我就不喜欢这一套,不喜欢这些杂交作者,”对夏华父亲说,“他们干涉别人的生活,刨根问底,然后胡乱编写一通,搞得人家声名狼藉!他想干什么?……我不喜欢!”
正因这样,当电话铃响,一位自称是思月的作家请求允许他来谈谈关于的一个少年到青年的不幸遭遇时,他回答得十分冷淡。就好像预感到了或者事先就知道他的疑虑的人,电话里那人用温和的声调说:“你不必担心,这不是记者的突然袭击,不是为了猎奇,我想了解和弄清楚其中的道理,我想这也是我们的共同的愿望!”
夏华父亲犹豫起来。思月这个名字他好像从哪里听说过,尽管他的书好像并没有读过,况且他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不知为什么引起他的好感来。因此他又不忍心拒绝。
当思月找上门来,打过招呼,并再一次道歉。下面这种隐约的东西得到证实:这是一个谦逊、有点腼腆甚至又象很冷漠的人,他就是这么腼腆,而又冷漠地,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地再一次说明来意。
因此,夏华父亲起初倒觉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这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因为谈话一开始,恰恰相反,他那副安静,专注的眼睛燃起非常不安的火星,而且这火星一旦燃起,便随着谈话的进展,随着每一个问题的提出越燃越烈。及至后来不但没有熄灭而且演变成了浓烈的永无满足的兴趣火焰----
后来,这位爱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对生活当中的每一个问题,每一个方面都不无兴趣,尽管这些方面跟夏华毫无关系,他有时自己也插进一两句话,有时还长篇大论地发表一番议论。这种时候,你却发现他根本不是一个冷漠的人,而是一个十分热情的人,甚至热情得过分的人,他对那些棘手的,悬而未决的问题感到切肤之痛。
夏华父亲自己后来也莫名其妙:他怎么会犹豫不决呢?对于这样一位就其使命而言,是人们的朋友的人,怎么可以有戒心呢?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倾诉一下,你独自一人日夜苦思冥想,你为之忍受折磨和痛苦的那些问题呢?他很想和他谈谈心,向他讨教讨教,向他倾诉衷。,于是他们促膝交谈了整整一个晚上。
夏华父亲毫无隐瞒地向思月讲述了自己以往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