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又响了。讨厌,讨厌极了!我捂住耳朵想清静一会儿,却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米娅打来的?我赶快起身,开门冲进厨房抓起了电话。真的是她呀!一听到她叫“约翰哥”,我悲喜交加,热泪盈眶。我真想说:米娅啊,找你找得我好苦!鼻子一酸,话到了喉咙口,却没有说出来。“约翰哥”和“米娅”是我们之间的亲昵称呼,就像美国人说“亲爱的”一样。
约翰哥!
我还是不回答。就在她反复地叫我“约翰哥”的时候,我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摆起了男人的架子,好像找到了出气筒似的,责问道:你一个人跑哪里去了?这回轮到她沉默了。这几秒钟的沉默又把我给吓坏了。她在哪里?我看不见,摸不着,如果她一气之下挂了电话,怎么办?我急中生智,强装笑容,故做幽默状,说道:老婆呀,我快饿死啦!等着你给我做早饭呢!她说冰箱里有这个那个剩菜,只要热一热就能吃。我又听得火冒三丈。米娅你为什么那么笨啊?好像公事公办一样,难道听不出我话里有话?我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说,等你回来。说完再补了一句:你也饿了吧!米娅,我等你。心里想,如果你再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要自杀啦!她应该明白我的用意。可是,她却说,我想留下来工作,孩子可爱极了。留下来,三个字,就像一把火把我的身体烧着了!我抓起 了窗台上的台历,使劲地扔了出去。要不是电话线的长度有限,我一定会把灶台上的锅子和水壶都扔出去。但是,我不能把电话扔了。电话线,就像救命稻草一样,一头拴着米娅,一头在我手里。我强压怒火,苦笑了一下。我能说什么呢?我能做什么呢?她翅膀硬了,可以自己飞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睛,心里念着“退一步海阔天空”,然后把胸腔里的火气吐了出来。
好吧,别回来了。晚上我来接你。几点?
5点,好吗?
好!就这样,她不告诉我面谈的情况,什么都没有解释,什么都没有介绍,挂了电话。
整一个下午,约翰像无头苍蝇一样坐立不安。这算什么呢?这对我公平吗?我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我会发疯的。我决定蒙头大睡,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烦恼。可是倒在床上,心头一阵阵收紧,背后冷嗖嗖的,怎么也睡不着。
电话又响了,铃声刺耳,像尖针一般扎在我的脑门上。我不理它,却怕又是米娅打来的。伸手把床边的话筒接过来,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一句话没有听完就被我挂掉了。不一会、儿,铃声再起,是个女人,来推销贷款计划。我很无礼地说,对不起,我是穷鬼!竟然把对方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想,这样下去怎么行?与其在家受电话的骚扰,还不如早点去那家人家,在门口等米娅下班。我把地址写在一张纸片上,用回形针夹在地图的上方。临走前,我煮了一碗泡面,匆匆吃了,准备开车上路。
想不到胃里填饱了,脑袋瓜却沉重起来,呵欠一个接着一个打不停,倦意绵绵。约翰靠在沙发上,心想,如果睡着了,等电话铃响把我吵醒了再走不迟。合上眼帘,约翰看到自己从身躯里走了出来。那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像沙漠却是遍地枯草。地是黄的,天也是黄的,看不到太阳,也看不到云层。约翰在草上行走,脚下哆嗦作响,如沙地一样柔软。风在耳边吹动,呜呜然如人在哭泣。约翰步履沉重,一脚一陷,越走越难以把腿拔出来。我走得气喘吁吁,几乎失去了走下去的勇气。不走了,不走了,让我死在这里吧!正准备放弃,忽然听见空中有异样的声音,抬头一看是一架直升机,机身很小,像老鹰一样在头上盘旋,驾驶直升机的正是米娅。她抛下长长的绳索,好像是来救我的。绳圈晃来晃去,离我很近,触手可及,我却怎么也抓不住。我的身体还在下沉,胸口已经被埋在沙里,难以呼吸。我用尽全力呼喊,佩芬!佩芬!······
就这样,我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约翰是无神论者,从来不相信梦幻的暗示和预言。但是,这个梦却让我想了好久。约翰感到那是一个噩梦。米娅离开康州和那些富裕的美国家庭,改行去带孩子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因为那家没有男人,女的刚离婚,不可能是同性恋,这样的环境比较安全。如果能申请办绿卡,就是锦上添花了。这样一想,本来一肚子的委屈,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