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踩了一下马达,汽车“呼”地蹿了出去。米娅的背撞在椅子上。
她的口气真大,像长辈一样在教训我。且不说我考虑问是比她周全,她今天用“总是”来给我定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我把车换到慢车道,开到紧急停车处。罢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空气沉甸甸的。谁都不说话。我等着她的反应。等着她收回错误的判断,向我道歉。等着她眼泪汪不知所措,等着她情深意长地说一声“约翰哥,你怎啦?”···...
美国人的规矩是这样的:提前两个礼拜给通知,就像我知泰夏华和道格拉斯他们一样,两个星期以后,我不干了,请们另外找人。米娅说得振振有词。
约翰冷笑了一声,心里想,我的米娅啊,你可是从外表到心都脱胎换骨了呀!她非但不在乎我的感觉,而且把我看得钱不值。如果说今早她擅自推翻我放弃面谈的决定还情有原,那么这一次和我作对,等于在说,你懂个屁!我不需要你
这样的女人能做老婆吗?她既不漂亮又不能干,靠我国,靠我养活,靠我天天到车站接回家,却根本不把我放眼里。没有我,她怎么活?如果现在,请她滚下车,她的嘴还得起来吗?唉,该轮到我叹气了。我能把她踢下车吗?我怎么舍得下她不管?我们相依为命了那么多年,不说爱情,感情还是的。她就是爬到我头上拉屎拉尿,我还是爱她,舍不得离她。我是多么愚蠢啊!用停车要挟,以示自己的优势,我怎么忘了这里的公车四通八达,那个可恶的气势汹汹的庞然大物,一笔勾销了男女老少的强弱差别,怎么忘了今早她就是搭了公车前去面谈?
干嘛停在这里?米娅问道。
天要下雨了。我把外套脱下来,覆盖在她的大腿上,一边说,当心着凉。
唉,我怎么变得那么无能呢?怎么变得害怕老婆了呢!
OK,提前两个星期通知。我一边说一边放下车闸,心里想,还是让她去带孩子吧!免得和有钱人家混在一起,弄到最后老公都不认识了。
我把前车灯打开。突然,前方一个闪电,把天空撕成两爿,露出一道白色的伤疤。然后,闷雷滚滚,隆隆作响。接着,倾盆大雨哗啦啦地倒下来了。车灯把很短的一截路从夜色中捞了出来,车开得很慢。
我们开到山脚下的时候,雨刷已经失去了作用,路窄坡陡,泥水从两边冲下来,像山洪暴发一般。我们只能暂时停在山下水泥马路旁边,等着暴雨过去。
约翰集中心思听完了夏华的故事。这家人挺传奇的。她的外公在海外有自己的产业,娶了一个非常漂亮的中国太太。外公先去世,把财产都留给了老婆。曾外婆在遗嘱中设置了一个繁衍中国后代的基金,专门雇人管着。有趣的是,他们的后代都是中国人血脉,却没有人与外国人通婚。所以,这笔钱利上滚利,一代一代传下来,却一直没有被动用。
米娅说、夏华高坤是个写作家、拍摄导演,一张秀美的鹅蛋脸。她没有嫁给外国人,前夫是个艺术家,承接广告公司的画报摄影,也画一些人体画。这个男人很怪,有个女儿叫彤彤,现在又有了二胎。现在是保胎期间。
我说,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自己不带孩子,要用保姆呢?
米娅说,她要找接受过中国文化教育的保姆帮助抚养这个孩子。我不由地感叹:同是中国人,心境竟然不一样啊!
当天晚上,我们设想了许多计划。夏华看重中国文化,加上那个创作拍摄的背景,将对米娅申请绿卡很有帮助。既然把活接下来,就要做好做成功。我们破釜沉舟了,由我暂时接下米娅打扫卫生的工作,利用周末休息时间,一天做两家,做到米娅和夏家正式签合同。开始不同意,怕我太累。我说,一个月干四个周末,比过去天天晚上到餐馆打工强多了。我能撑下来。
她怀疑地看看我,转而出现了感激的目光。她走过来倚在我身旁,小手轻轻地拍掉我肩膀上的灰尘,一边说,约翰哥,你真好!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