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说,请你带个口信给她,说我先回了,好吗?
当然,他说,不过,你就不能多看一会儿?
约翰正想转身离开,不料已经被米娅看见了。她飞奔过来,一把抱住我。
这是干吗呀?我不会跳舞。
她双手搂住约翰的腰,说道,你跟着音乐的节奏走路,走走就会了。
瘸子听不懂中国话,便在一旁吹口哨,尖锐的哨声一声接一声,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MIA!MIA!他们齐声喊着米娅的名字,好像啦啦队一样,弄得我进退不得,骑虎难下,被米娅抱着带进舞场。这时,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无数目光像聚光灯一样集中在他们身上,搞得约翰哭笑不得,不知道脸往何处搁?我只好仰面朝天,任凭米娅摆布。
对了对了,就这么踩着音乐走,米娅把脸埋在我敞开的牛仔外套里面,扭动胯部,在我的XX部磨来磨去。
天空变得干净了,明月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特别白特别圆。我说,米娅,他们都认识你吗?你像明星一样。
她说,我是明星,你就是明星的丈夫,不好吗?
我说,我看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明星了呢?
她说,我只不过是沾了夏华夫妇的光,她的朋友让我去客串了几张广告照片。
你真的当模特儿了?
不就是几张照片吗?回家我拿给你看。
她抬起头来,甜蜜地朝我笑笑,两只手在我的背后抓来抓去,好像我们才认识,刚刚开始谈恋爱似的。约翰赶紧转移话说道:你看这些跳舞的人,有的像青蛙,有的像水蛇,很丑。
她笑嘻嘻地问道,那么我们俩像什么?
我不说。
我们像左右摇摆的鸭子,像不像?
我说,回去吧,不早了。
好吧,走山路还是公路?
公路。我答道。
她说,公路好长,不过也好,我们不急着回家。
我知道她话里有话。这次出来度假,说不定就是为了告诉约翰真相。
公路上没有路灯,比海边还要黑。惟一可见的就是月光和路中央分割线上的黄色萤光粉。偶尔有车开过,灯光刺眼,我们只得停下来,背过身去,等车过去,否则眼睛受不了。空气中的潮气渐渐地退下去,气温也跟着一起退。我连着打了几个哆嗦。
米娅,你冷吗?我抱着肩膀问她。
不冷。你呢?
有点。我们跑步吧。
好,跑步。
约翰没注意她穿什么鞋子,在上坡的路上竟然跑得这么快。我的旅游鞋在倒掉了沙土以后,袜子和鞋子有点别扭,脚底踩下去总觉得不平。上坡的路越来越陡,跑到小木房时,我们俩都气喘吁吁。米娅开了灯,把两支粗蜡烛点上,再去把灯关了。我在FUTON上坐下来,好像瘫了似的,全身无力,她却突如其来地扑向我,把我吓了一跳。
约翰,抱抱。她倒在我的怀里,娇声娇气地说。
我说,累了吧,让我们把FUTON挪开,早点睡。
别,就这样,蜷在一起,像小狗一样。
约翰说,刚才你说我们俩像鸭子,现在怎么成了小狗呢?
我要做你的小狗,你的小狗狗。说完她真的蜷成一团,偎依在我的旁边。约翰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应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其实并不是我要说的。
你喜欢当模特儿就去当吧,我不反对。
其实并不是我喜欢。你想,我怎么可能主动去当模特儿?
是啊,今天一个陌生人告诉我,你是明星,我以为听错了呢。
他还说什么?
说你很漂亮。
呵呵,漂亮的是你,不是我。
你确实比以前漂亮,漂亮多了。
真的吗?
真的。
你知道开始他们给我拍照片时,我吓得躲到厕所里哭了。
是夏华夫妇的主意?
他们俩都劝我试验一下。
这些事情你可都没有告诉我。
我敢告诉你吗?
既然不敢,为什么要去做呢?难道能瞒天过海?
我知道瞒不住,我一直在找机会告诉你,但是,······唉!
约翰不再吭声。她在抱怨我的过去,不说我也知道。但是,她的提醒好像在我心里擦着了一根火柴,火苗虽然微弱,却被点燃了。她说,她在银行申请了一个保险箱,里面存放她的照片。她有将近一万美元的广告收入存在另开的私人账户里,这笔钱我们共同拥有。一万美元!这个数字着实把约翰怔住了、几张照片值一万美元?约翰忍不住站起来,把她甩在一边。疾步走到门口,只觉得一团黑气涌进来冰冷冰冷,像要把我吞下去。
约翰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把钱留给自己?
因为我们是夫妻啊!米娅干嚎着。约翰、我去拍广告并不是为了钱,而是想早点拿到绿卡,早点独立,早点买房子,生孩子!
夫妻-,约翰心头一惊,突然感到一阵眩晕。我们是夫妻?她还记得我们是夫妻!这一年来,我们像夫妻吗?夫妻两个字就像干柴一样,轰的一下,在心中烧起熊熊大火,房门在背后重重地被关上了。约翰想离开她,离开这间木房子。外面一片漆黑,后山的小径不见了。约翰失去方向感,一只脚拾起来,不知道应该落哪里。约翰的脚接触了地面,却不敢把重心移过去。脚底慢慢地在地上探索,突然我觉得前面是个危险的深渊,一旦跨出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想到这里,我不禁收住了脚步往回看。
米娅一定对我做了最坏的准备,不理不睬,不哭不求,也不追赶出来。烛光已经被吹灭,小木屋只剩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约翰觉得自己失重了,两脚软绵绵好像要飘起来似的,这时才想起今天晚上忘了吃药,早已过了12个小时。
不得不折回去,我把灯打开,从背包里取出药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粒白色的小药片,粘在我的舌根上,被水冲到肚里。约翰有气无力地坐在地板上,把头夹在膝盖中间,双手抱着腿。约翰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化学公式,一撮白粉、一粒药片,进入我的体内后,从生理到心理发生蜕变。药片把我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好人。
约翰想起了医院急诊病房里的圣经,想起了工作室的汤姆,人是有原罪的,有的人靠信仰控制自己的行为,有的人靠药片。约翰没有信仰,上帝感召不了我,只能服药。而药片总是有副作用的。这种副作用在我服下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FUTON已经被挪开,米娅铺好了床,面朝里躺下睡了。我却毫无困意。舞场里的情景一直在眼前转动。这个小女人原来也是有棱有角、有情有欲的。看她跳舞的那个样子,眼里烧着邪火,体内藏着妖精,哪里还有我老婆的影子?她说要给我看照片。
模特儿会有怎样的照片,我已经在高坤的房间里领教过了。米娅走上这个舞台,就像魔鬼冲出瓶子一样,你将如何收拾?
想到这里,约翰不由暗自一惊。是的,魔鬼,她是魔鬼,我也是魔鬼,我们都是魔鬼!一切都变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