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回答老板说,她在星期五就出院了。
奇怪。老板抓了抓银白的平头,一面往外面走。我想他是在踱步,那双锃亮的黑皮鞋,走过去还会走回来。麦克说,约翰也许知道妮可的下落,这个周末他也不在家。呵呵,我浅浅一笑,对答如流,你说对了,我和老婆到海滩营地度假去了。我不知道妮可的下落。
好了好了,大家干活吧。妮可不会失踪的。
老板果然走回去,走到麦克面前,把他的椅子转了回去,一边说,你的论文得抓紧写。然后大步走工作室。正在他要关门的时候,麦克大声说道,我的论文已经写好了,今天下班以前,我会留在你的邮箱里。
好!老板立即站住,转过身来,古铜色的脸上容光焕发: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下期创作的研究经费已经申请到了。我的朋友们,加油哇!
老板的鼓励意味着我们将继续被雇佣,生计不成问题,但是好消息并没有改善工作室里的沉闷气氛。整个上午我们都埋头干活,但是,鬼知道效果如何?老板对妮可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且阻止我去看妮可。幸亏妮可活过来了,否则谁知道麦克要对我做多少文章?有他这样一个男人挡在我和妮可之间,我宁可逃之夭夭。
但是,她失踪了,什么线索也没有给我留下。麦克连说两遍“什么线索也没有”,激动得站了起来。他像老板一样,扶着椅背转了一圈,又转一圈。椅子矮下去了,
他再转回来,当玩具一样玩。突然,他停了下来,目光锋利地看着我,问道:我怕她另外有人了,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我说,麦克,不要胡思乱想,耐心一点,妮可会回来的。
我以为就这样把他打发过去了。不料,他穷追不放地说,妮可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我说,麦克,我是有妇之夫。怎么会呢?说这话时,约翰的背上已经冷汗涔涔。
我也是有夫之夫。他答道,妮可是不在乎这些的。
其实我应该说,既然你爱她,为何让她处于难堪的地位?你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她?给她安定和幸福的生活?但是我说不出来,因为这些话对我也完全适用,与其问麦克不如先问我自己。我突然觉得今天哪怕我有勇气和麦克争夺妮可,也不过是戴上了强者的面具而已,我们俩在骨子里都是懦夫。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麦克产生了怜悯之情。原来他拥有两个女人,妻子强悍的缺陷可从善良的妮可身上得到弥补。现在妮可消失了,妻子对他便失去了意义,对于麦克来说,一个女人都没有了。
非常对不起,麦克,我能理解你。约翰走过去拥抱他。这个潇洒倜傥放荡不羁的风流男子,竟然哽咽无语,伤心地掉下了眼泪。
两个星期以后,一天下午,约翰的办公桌上,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信封。这个信封并没有引起约翰的重视。是汤姆,首先惊呼:妮可来信了!他把信纸高高举起,在空中挥来挥去,另一只手里拿着粉红的信封。这时,我和麦克才发现,每个人都收到了妮可的来信,发信地址是葡萄牙里斯本的一家旅馆。妮可已经离开美国,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麦克看信以后,把信封往空中一扔,粉红色的信封几乎飞上了天花板,信封翻转着,像彩旗一样,越过中间的汤姆,落到我的脚下。麦克倒在写字台上,好像冻住了,一动不动。汤姆神采飞扬地说,葡萄牙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哪天我带孩子去旅游,说不定能见到妮可呢。
这句话不知是刺激了还是激励了麦克,他“腾”地站了起来,夹着他的公文包出去了。我是在麦克走了以后才把信封撕开的。在这之前,我的手一直在哆嗦,我不得不把右手心覆盖在左手背上,一把捏住,捏得发麻生疼。我已经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因为我的信很厚,不是简单的告别。阅读这封信,对我是一种撕裂,妮可因我而离开美国,她在信中一再道歉,说她隐瞒了和麦克的关系而使我受到伤害。她说,如果你能原谅我,那么请来里斯本结婚,我会等你,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不论等多少年。她还留下了联络地址。这是妮可给我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情书,我把信锁进了抽屉。
从那以后,麦克一直没有来上班。后来老板说,麦克请了一个月的假期,外出旅游了。麦克一定去葡萄牙找妮可去了。听到这个消息,我无地自容,请假去葡萄牙的应该是我,我是真正的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