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也行了?
嗯,俄、俄也,行了。
蔫黄瓜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舌尖舔舔干裂的嘴唇,像个做了错了事的小孩子似的用脚拨弄着一小片积雪。
大家描述完毕,辉爷终于忍不住了,从口里发出了声音,先是哧哧尔后嘎嘎,像一列启动的火车样大笑起来,眼里流出了泪,拐杖掉在地上。见辉爷笑,大家也跟着笑,可还不等着把笑声充分地舒展开,猴爷的脸就突地一下恢复到原来怪吓人的状态,从嘴里喷出一股气来:
“呸。”
辉爷呸了一声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团来,小心地展开,纸上露出一个模样俊秀的女人画像。猴爷说看看,过来看看。大家就围上去,看了,觉得画上的女人有些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类似的告示在山坳镇上处处可见,有寻人启事,也有朝廷要捉拿的逃犯,当然还有专治霉毒淋病尖锐湿疣之类的花柳广告,这没啥稀罕的。众弟兄不识字,嚷着让辉爷给个说法,猴爷说此乃一张寻人告示,内容是镇上某大户人家的四姨太跑了,这女人看着像是哑巴女人。闻听此言,大家的血顿时像是凝固了一般,皆张大嘴巴望着辉爷。辉爷说现在情况严重了,如果哑巴女人真是画上的四姨太,那就是说,哑巴女人不哑,嗯,不哑不怕,就怕她不傻。辉爷说,现在需要大家配合道出实情来,自己究竟和哑巴女人,不--究竟和四姨太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大家都遭到了拒绝,那么便可以初步认定四姨太不是傻瓜。辉爷笑了笑,不瞒诸位,二爷我就让四姨太拒绝了,我估摸着诸位也比二爷好不了哪儿去,当然,如大家艳福不浅,我这里先行祝贺了。说着,恭了恭手。见二爷如此诚恳,大家都很受感动,便纷纷争着道实情,一时怨声四起,声讨起四姨太来。大家叹道: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哪,嗨,早说呀。消除了误会,感人的场面也出现了,握手言和,乐呵老头主动和蔫黄瓜拥了抱,不知为什么,蔫黄瓜还哭了起来。猴爷拍了两下巴掌,示意大家停止动作,说现在情况严重了,根据种迹象表明,四姨太不但不是傻瓜,而且极其狡猾,你好好想想啊,是明不是哑巴却不说话,她明明不是傻瓜却装扮成傻瓜,还越过我等么多聪明人而献身于鸡巴傻瓜老七,依我的经验看,这四姨太她野心大了。
什么野心?妇道人家。人堆里有人嘀咕。
混账,辉爷骂道。什么野心?说出来也没什么野心,无非是想咱弟兄一干人马收拾利索罢了。如果大家觉得这还不叫有野心急话,嗯,那她就没什么野心!
哈,凭她的本事?众人就笑,觉辉爷未免神经过敏。有人嚷嚷着说这还不容易解决啊,俺还藏着杆土枪哩,先崩了四姨太个狗操的去。说着,抽身要走。混账!辉爷气不过,上前哆嗦着手打了那人、个响亮的耳光。那人捂着脸,却也不敢反抗。辉爷骂骂咧咧,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好了,别说话。当年在野牛岭,可因你个狗日的吃过一回败仗,现在忘记了?除了蛮干,你还知道个屌毛!她是没本事收拾我们,可她让村里的傻瓜收拾我们,你好好想想,是我们有魅力还是她个小妖精有魅力?时间一长,傻瓜们听她的还是听我们的?别的不说,光她的奶子轻轻晃悠一下子,就比咱的号召力强上一百倍一千倍甚至一万倍还多!傻瓜们个个力气大得像头牛,你、你狗日的等死吧。听猴爷这么一骂,众人恍然大悟,说乍一听好像没有道理,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二爷毕竟是二爷,厉害,就是厉害。咱咋就想不到这一层呢?刀都架脖子上了还有心思晒太阳。统一了思想,众人便像背打油诗似地表态:二爷,快下命令吧,你咋说来咱咋干。二爷,发给咱杆土枪吧,你指哪来咱打哪。
辉爷就像当年指挥抢劫或战斗那样用拐杖在雪地上画了一幅作战图,把小泥屋的形象粗线条地移到了雪地上,然后比比划划,诸-分配任务:由孝问(冰糖葫芦)负责监视小泥屋一带的动向,有情况及时通报,并注意不要打草惊蛇;蔫黄瓜和乐呵老头连夜携告示奔赴山坳镇报信,派些青壮劳动力来活捉四姨太及其奸夫老七;其余的人晚上睡觉一律不得脱衣,以随时对付突如其来的敌情。布置完任务,猴爷摆摆手,说莫慌,有爷在,莫慌。嗯,今晚都到爷那儿,炖上一锅大白菜,喝两盅。给大伙压压惊,提提情绪。
当晚,辉爷把珍藏多年的陈酿自地窖取出,和众弟兄一同分享,皆喝得醉意朦胧的,也有的两杯酒下肚就装着醉的样子,就地打起鼾来。辉爷警惕性高,喝着酒还不时起身摸一摸枕头下的火枪。后来喝着喝着也难抵困意,就打了个小盹,也忘了提醒人给孝问老头换岗去。冰糖葫芦背着一杆土枪在雪地上来回转悠,先是听到阵阵说笑声自小泥屋里传出,后又听到四姨太和傻瓜老七打情骂俏,然后就听到干那事儿的声音响起来,惹得冰糖葫芦尿尿更加频繁,往往这一泡尿未了,另一泡就又来敲门,这样不多会儿就造了许多冰糖葫芦出来,还到屋后拉了一次大便。大便完毕就奇怪地听着小泥屋没动静了。天越发寒冷,换岗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狗日的们可能又喝多了,冰糖葫芦骂着,越想越气,就举起土枪朝天扣板机,无奈枪并没有放响。起风了,天又下起了雪,冰糖葫芦就咳嗽着走回去,一脚踢开辉爷的门,生气。辉爷一骨碌爬起来,去抓火枪,问有什么情况?冰糖葫芦顺嘴溜出一句,没什么情况,人跑了。噢,想溜?不成,快追。就叫起众弟兄来,也朝天放枪,枪也没有放响。一伙人嚷叫着来到村外,果然看到雪地上有两行歪歪斜斜的脚印,就顺着脚印追赶,奇怪那脚印怎么围着村子转起圈来,一圈又一圈,隐隐约约,前边好像有两个人影。后来脚印伸向一个场院地里,在一堆麦草垛旁边停了下来,大家迅速将麦草垛包围起来,还喊了半天话,却没有动静。猴爷就走过去,借着雪光,认出是蔫黄瓜和乐呵老头蹲在麦草里,两人像白天那样互相拥抱着,已经冻僵了。这时,一场大雪飘落下来,迅速地覆盖了辉爷和他的队伍。辉爷留在人间最后的话是断断续续说的:四姨太······跑了······弟兄们走得太远······JB·····回不去了。
其实,四姨太没跑,她正在小泥屋里搂着心爱的傻瓜睡觉,她睡得很沉,对外面的战事一无所知。
那一晚,她还梦见自己肚子里怀上了孩子。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