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之上。

月上柳梢头。

萧峰心中焦躁，早早便在这等候。想自己一辈子刀头舔血，不曾退缩半分，如今到了报仇的时候，内心反而忐忑起来。

无数画面和人脸在眼前闪过，段誉、段承嗣、阿朱，紧接着是养父母、师傅玄悲、智光大师，然后便是无数次活在想象中的亲生爹娘。最终，所有的画面，汇聚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人自青石桥另一端缓步走来，步履沉稳，面容沉静，仿佛下了无比巨大的决心。

“段王爷，你早了。”

段正淳笑道：“萧英雄也早了。”

萧峰沉着脸问道：“雁门关一役的惨事，段王爷可背的起？”

段正淳面容一肃，低声道：“当年，我受人蛊惑，终于酿成大错。这事，我段正淳接下了。”

事到临头，萧峰一颗心却沉了下来，自从知道自己身世，还没有哪一天，像如今这般平静的。

“既然如此，你带人杀我生父、生母，一条人命接我一掌，你可认了？”

段正淳苦笑道：“如果能凭这两掌，化解了乔大爷心中的仇恨，我段正淳认了。”

萧峰大喝道：“好！段王爷果然痛快。看掌！”

降龙十八掌出，正是一招震惊百里，义无反顾。

段正淳见一掌打来却全然不反抗，反而缓缓闭上了双眼。

萧峰一掌既出，势不可挡。段正淳身后突然蹿出一道人影，一指点向他的掌心。

萧峰一惊，手上却毫不留情。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影倒飞出去。

紧接着，这一掌已印在了段正淳胸前，直挺挺的被拍飞了出去。

萧峰一怔，只觉这一掌所触，绵软无力，身体轻巧，浑然不似段正淳那般武林高手的样子。

随即，念头一转，登时大吃一惊，飞身跑了过去在他脸上一抹，登时露出本来模样。

“阿朱！怎么是你！”

那被拍飞的身影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也来到他们身边，这人正是段承嗣。

他将手指搭在阿朱脉上，片刻后，长叹一声，缓缓摇了摇头，起身不忍再看。

萧峰心知，自己这一掌便是打在真的段正淳身上，也要让他骨断筋折，更何况阿朱这般娇小的女子。

“阿朱，你这是为什么？”萧峰心中悲痛欲绝。

阿朱斜倚在栏杆上，面如金纸，低声说道：“大哥，你解开我衣裳，看我左肩。”

萧峰心中难过，虎目含泪，一道道真气度过去，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

他心知无望，缓缓解开她的左肩，只见肤光胜雪，上面印着一个殷红的“段”字。

“你，阿朱，你是姓段的？”萧峰恍然大悟，又是伤心，又是绝望，替她拉好了衣裳，颤声道：“你，你是他们的孩子。”

阿朱叹道：“造化弄人，没想到害死乔大爷爹爹妈妈的，竟是我爹。乔大爷，我对不起你，我如今代爹受了你这一掌，你......你能不能，饶过......”

说到后来，已是气若游丝。

段承嗣背过了身去，黯然道：“大哥，你要知道，我妹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段正淳那负心汉。”

萧峰心神震荡，颤声道：“阿朱，你！你是为了我！你不是为了救你父亲，也不是要我知道那是无心铸成的大错，你是为了我！你是为了我！”

阿朱脸上浮现一抹欣喜的笑容，缓缓闭上了双眼。

“你是担心段氏的六脉神剑找我报仇，你是为了我！”

萧峰将阿朱死死揽在怀中，悲痛欲绝，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