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一定在那里。
走道挤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一堵会吞掉人的黑墙。
得过去。
任何色彩在这一片黑中都格外显眼,奚午蔓格外显眼。
她挤过人群。米色的遮阳帽,蓝色的太阳镜,白色的耳夹,雪色的包,被挤掉了,被踩碎了。稀碎。
手机最后亮了一下,没逃过粉碎的命运。
蓝白相间的长裙挤过没完没了的黑色,柔顺的棕黑色自然卷长发很毛躁,炸了起来。
小白鞋被染成灰色,要命。
好容易到了门口,屋子里是更多的人。
他们叽叽喳喳,他们指指点点。他们是长辈,啊,是长辈,长辈。
你瞧,那个五岁的、快六岁的小女孩,看见了吗?
她是个孤儿,是个累赘。在场的各位都是她的长辈,在场的各位。各位!有谁想收留她?有谁愿意帮两个死人养一个孩子?谁愿意养一条毒蛇!
她不会记得你的恩德,等她平安长大,不会感谢你的养育,她会抢走你拥有的一切,你的钱,你的房,你的车子,你所有的财产。
她会说,那是她父母留下的!她会说,那是她的!
但是,各位!她只是一个孤儿!她什么都没有!她父亲没有留下遗嘱,我们,在场的各位,每一位,都有资格获得那些财产!那是我们的钱!是我们的房!我们的车子!所有财产,都是我们的!
对!是我们的!
她只是一个五岁的、快要六岁的小女孩,她有什么?她什么都没有!
对!她什么都没有!她还靠我们吃饭!她靠我们养活!
“你哭什么?”
长辈以绝对权威的高高在上,在小女孩手臂上留下红红的揪印。
“你在这里哭什么?你为什么哭?你以为你有资格在这里哭?你以为你是你爸爸妈妈的掌上明珠?闭嘴!你爸妈死了!他们死了!不许哭!不会再有人安慰你!谁也不欠你什么,谁也不会在乎你的眼泪!”
“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你以为你坐在谁的沙发上?这是你爸买的沙发,你爸是我的哥哥!我的亲哥哥。这是我亲哥买的沙发,这是我的沙发。你给我起开!滚!别在这哭。”
拥有绝对权利的长辈。自恃绝对权威的批判。
你的头发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黑裙子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白袜子上的粉红色蝴蝶结,你黑皮鞋上的粉红色蝴蝶结。
粉红色?蝴蝶结?
你身上怎么能有粉红色蝴蝶结?你妈死了!你还戴粉红色蝴蝶结?
到底是没妈的东西,没教养。
没教养。不懂规矩的贱东西。到底是没妈的东西。
“你不该待在这里,这不是你能坐的沙发。”
“你是孤儿,你该待在孤儿院。”
“你只能待在孤儿院,我们不会养一条忘恩负义的毒蛇。”
“我们凭什么养你?你想拖累我们?你凭什么拖累我们?小小年纪就这么自私,到底是没妈的东西。”
到底是没妈的东西。没妈教的东西。自私。贱。没妈的东西。
没完没了,叽叽喳喳,指指点点。
缩在沙发角落的师皎皎抬起满是泪水的脸。
缩小版的楚修。
缩小版的奚午修。奚家的小女孩。
她小小的红唇不易察觉地轻轻动了动。
立马有女人尖叫。
“姑姑?你叫谁姑姑?别跟我攀亲戚,你爸活着,我是你姑姑,现在,你爸已经死了,我跟你没任何关系!别叫我姑姑!我不是你姑姑!”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黑压压的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
柔顺的棕黑色长发,没有暴躁。蓝白相间的长裙,流水一样下垂。
那双平底鞋被她身后那片黑染成深灰。该有谁俯身吻去那污秽。
师皎皎红红的眼睛再次湿了,她颤抖的话音很轻,很清晰。
“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