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到了几片药片,在我外套的口袋里,应该离开的那天将药瓶弄洒时掉进口袋里,但丽兹告诉我黎明的时候他们就会将萨丽送回去,晚上再举行仪式,将弗雷尔召唤回来。 这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至少在我看来失去至亲之后的痛苦并不仅仅只是短暂的陪伴便能解决内心的创口,但这并不是我准备花更多精力去关注的事情,我准备晚上就将弗雷尔带回去,那么这个时候吃药就会影响到我夜晚的驾车。 没有药物的抑制,夜晚噩梦连连整夜整夜的夜不能寐,神经的疼痛也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我,但已经忍受了六天,最后的这一天比起来也不是那么的难以忍受了。 “娜塔莉,你要去看看萨丽吗?” 丽兹这样问我,祖母从未和我提过丽兹,但我见她的时候就有种十分亲近的感觉,就像她看到我以后能肯定我就是祖母口中的娜塔莉。 “你可不知道,你究竟和我的姐姐年轻的模样有多相像。” 丽兹曾对我如此说道。 这幅模样曾经也给我招来了不少麻烦,即便是有了祖父与父亲两个美国人的混血,我的脸部轮廓中依旧能显露出与别人的不同来,这为我带来了很多的骚扰。 就像是祖母一直对我说的,厄运到来的同时也会带来运气,我的运气便是遇到了我人生中的最重要的两个人。 “哦,要开始了。” 丽兹站在窗前,俯视着街道上逐渐聚集起来的人群。 我跟随在她的身后,本以为会和见到复活死者的仪式一般,事实却是,丽萨的母亲牵着丽萨的小手,丽萨小声的说着什么。 我在她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沉重悲痛的情绪,母亲微笑着为孩子整理好衣物,将绑成麻花辫的头发拉到孩子的脑后,系上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就像是平常的送孩子上学的母亲,她蹲下身,轻轻抱住了丽萨,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再见,我的孩子。” “再见,妈妈。” 孩子松开握住母亲的手,转过身。 白色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蔓延开来,将街道的尽头完全笼罩,白茫茫的一片中只有巨树的影子在浓雾遮挡中若隐若现。 小小的身体走进了浓雾之中,仿佛是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中一般,那白雾中的小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逐渐向巨树的影子靠近,一点一点的靠了过去,最终,和树影融合在了一起。 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悄悄的注视着丽萨的母亲。 她面容柔和,没有痛苦,没有绝望,非常平静的微笑。 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那个我第一次见到的近乎疯狂的母亲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女儿死亡的事实。 温热的手掌包裹住我的手掌,我转过头,丽兹望着我,微笑着。 “娜塔莉,开始回想吧,你脑中爱人的模样,然后把他重新带回人间。” 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撒了谎,弗雷尔并不是我的爱人。 丽兹让我打了一盆热水,还给了我一条毛巾。 “用毛巾沾上热水,去擦拭你爱人的身体,你会回想起很多关于你的爱人还活着时候的记忆,这会帮助你召唤回来你的爱人的灵魂。” 弗雷尔被脱去全身的衣服来方便我擦拭的动作,丽兹特意的离开也是为了给我和弗雷尔留下‘独处’的空间。 擦拭至亲至爱人的身体这本是一个能唤醒记忆的好方法,但可惜的是,弗雷尔并不是我的爱人,我甚至对他没有什么记忆,如果换做奥莉来做,或许她最后能回忆起不少的东西,换作了我,除却毛骨悚然,大概只剩下抵触了。 几天的时间,所幸罗姆镇比外界的温度要低上不少,即便尸体的腐烂程度更近了一步,霉菌与酶可不会怜悯,它们会昼夜不停的加速尸体内部的变化,至少现在还保持着基本的人形没有出现剧烈的膨胀或是变黑我就谢天谢地了。 不然让我面对一具完全腐烂的尸体,我还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去擦拭。 我站在尸体前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将毛巾浸在热水中。 当冒着热气的毛巾贴上尸体的手臂时,和几天前完全僵硬的触感不同,那块皮肤竟然凹陷了下去。 应该是皮下的组织已经腐烂的变成了一滩水,我下手的动作更轻了一些,我害怕这么用力戳下去会在上面戳出一个洞来。 即便是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形状,但还是有些变化浮现于表皮之上。 惨白的皮肤泛着青色,遍布着黑色的斑点。 那是尸斑。 曾在后座上的匆匆一睹,以为他的脸上的是雀斑,如今看来,尸斑早已蔓延到了脸上。 我用毛巾包裹着手掌,尽量避免皮肤的直接接触,可这毛巾实在是太小了,避无可避时,手掌还是碰到了他的皮肤。 冰冷的,柔软的…… 这是一具死人的身体,尸斑与腐烂的臭气,他已经死去,不可能会来伤害我,我绷紧的神经忽然放松下来。 这次我没有刻意避开他的皮肤,冰冷的肌肤触碰到我的手指是也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 平静下来以后,我开始回忆与弗雷尔仅有的记忆,目光定格于他的脸上。 关于他的记忆仅仅只有学校前的匆匆一睹,以及奥莉无意识的向我描述的弗雷尔的生平。 这样匮乏的记忆让我根本就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完整的形象。 我捏着毛巾轻轻擦拭着他的脸,尸斑和脸颊原有的雀斑混合在一起,浓密的睫毛□□的挺立着,在我毛巾擦过去的时候掉下来好几根。 “弗雷尔,你到底是怎样的孩子?” 我拂开他额头的碎发,用手指勾勒着他的脸部轮廓,希望以这种方式能够与他稍稍熟悉起来。 “一个听话的孩子,犹如浓巧克力一般的眼球。” 我回忆着奥莉对他的形容,用手指轻轻拨开他紧闭的眼睑,瞳孔完全放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瞳。 没能近距离见到巧克力般的瞳色,让我有些遗憾。 没有再次摄入药物后情绪的回归让我自娱自乐了起来,我握住弗雷尔的手臂将它举起来。 庆幸弗雷尔的手臂没有在我粗暴的动作下被拽断。 “按道理来说,这才算得上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我将毛巾包裹住他的手臂从上至下的擦拭过去,连同手臂下方擦不到的地方也擦到了。 奥莉无数次的抱怨过,吃药抑制住我负面情绪的同时,将我仅有的幽默感也消灭的干干净净。 但现在我觉得这点她说的并不是全对,至少在药效过后,给一个近乎陌生的男性尸体擦拭身体的时候,我学会了苦中作乐。 “嘿,弗雷尔,我的技术如何?” 我将毛巾放进盆子里用热水揉了一遍,接着开始仔细擦拭他的下半截身体。 “会感到害羞吗?弗雷尔。” 我用毛巾擦拭他的大腿,微微托起他的腿窝将他的大腿托起。 “但是我感觉这种事情或许你的家人做的更加适合。” 我一边擦拭着一边努力的在脑中构想关于弗雷尔的记忆,可惜他和我相处的记忆实在少的可怜,我甚至连他基本的喜好都不清楚。 我越是努力的去回忆,脑中回想起来的就是与之毫不相干的记忆。 药效已经完全褪去,我脑海中闪现着一张模糊的脸蛋,那张脸逐渐变得清晰,而我也感觉到我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最终我放弃了回想,那会让我出现幻觉,大脑疼痛。 “我很抱歉,弗雷尔,我记不清关于你的事情。” 尸体不会回应我,无论我擦拭的地方是哪里,他都是仰躺着,身体冰冷,一动也不动。 我忽然感到一丝沮丧,松开了手指。 即使是暂时克服了心中的抵触,围绕在尸体身边,我也觉得被那股腐烂的臭气所萦绕。 这让我有些不舒服。 所以当我清洁完弗雷尔的身体之后,我迫不及待的从衣柜里拿出了另一件衣服。 这件衣服不是我的,是丽兹为我向我同身材的女孩借来的衣服。 平常我换衣服的地方是另一个房间,但是今天,丽兹显然想让我和我口中的爱人一起回忆过去,她反锁了门。 我只能待在这里,但浑身沾染的臭气让我难以忍受,于是我先将外套脱了下来,脱下里面贴身衬衫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抬起头。 尸体仰躺在房间的另一侧,脑袋朝上正对着天花板。 我想了想,转过身选择背对着尸体。 在尸体身边换衣服的感觉颇为诡异,虽然我很想连同内衣内裤一起换掉,但最后犹豫了一阵,将解开了扣子的内衣扣了回去,套上了新的衣服。 我走到尸体旁,准备用摊在他身-下的胶带重新将他包裹起来。 目光扫过他的脸颊,忽然发现他有只眼睛的眼皮张开了一点。 是我刚才捏开眼皮的时候忘记合回去了吗? 我伸手盖上他的眼睛,拂过那只张开眼皮的眼睛,将眼皮合上。 “娜塔莉……共同回忆的感觉怎么样?” 木门被敲响了,丽兹的声 语调上扬,听起来像是有些愉悦。 “吉普赛人相信,从开始回忆的那刻,死者的灵魂就会接受召唤,重返人间。” 我猛的抬起头,望着床上的尸体。 他仰躺着,一动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