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奶奶，可算来了……”梦三娘把人拉到内院，急匆匆地帮人脱下衣服，换上广袖罗裙，再把海蓝手串放到妆奁盒子里，“再不来，宾客都要散了……今日南薰仙子可是技惊四座，仙乐坊的姑娘都被气哭了……”

“我这寻常赢了她们的时候，可没见她们哭哭啼啼啊……”魏瑶戴上面纱，金色的流苏从两侧垂下，她看了眼桌上的白色手指绷带，犹豫一瞬，还是没有戴上。

“这南薰仙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捧的不像样子，不仅弹琴，还要点评我们家姑娘，这个手法不对，那个坐姿不佳，还说旭娘，天生就不是弹琴的料，早换营生或许还能多留几年客……这嘴巴着实刻薄……”

“坊里的姑娘，什么人没见过，不知道刻薄回去？”魏瑶手指在空中弹动几下，放松指间筋骨。

只这两下，就如灵雀展翅，欲要飞天翱翔。

“今日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她们技不如人就算了，要是连那些端庄淑雅也没了，显出悍妇样子，怕是我这仙乐坊就要关门了……”梦三娘最后给她套上一条金色流苏的披帛，衬得人金玉之气，颇有奢靡之风。

“她弹了首什么？”魏瑶上场前问道。

“一曲《流觞回雪》，清白孤高，引得人蟾宫折桂……技法复杂，意境却干净朦胧，这花魁难怪九州闻名，还是最懂男人心思……”岁三娘说着，忍不住担忧道，“你若是输了，也未必就是琴技不好，或许是没的她，拿捏人心。”

魏瑶转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她流苏遮面，温润的凤眸带笑，如三月春水，似有盈盈一语而不言，把见惯风月的梦三娘都看得一愣。再回神，魏瑶已经抱琴出场，落座台上。

“乖乖，她若是我家花魁，我仙乐坊必九州闻名……”梦三娘说着，突然拍了自己一巴掌，那可是京城官宦贵女，可不得多想。

“最后出场的是，凌波仙子。所奏曲目，《仙乐曲》。”

“这可是前朝盛世时的曲目，失传已久啊……”台下雅阁里的人，对着身边的贵客解释道，“这仙乐坊中，舞女为九州之最，可这琴女却是有所欠缺，魁首被青州摘得。好在仙乐坊的老板脑子灵活，办了个斗琴大会，每十日便有琴艺出众的乐人前来切磋。”

“为何蒙面？”那贵客淡淡开口。虽则只是几个字，却有一股沉稳肃杀之气迎面扑来，陪同之人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这高手在民间，那乐人不仅仅是各地风尘女子，也不乏京都各地的良家女子。自从仙乐坊打出名头，哪家好琴的女子都想来切磋一番。”

“这些青楼客，不过俗人，哪能听出琴音高低？”男子身边的一个少年说道，他年岁稍小一些，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性子开朗，手中把玩着桌上篮中的绢花。

“听得久了，自然就懂了……”太常寺协律郎范瞿心中叫苦，谁知道这安排礼乐之事，还会和杀神打上交道。他那日当值迟到，结果这差事就落到自己头上。

他自然愿意一睹南薰仙子的绝世容颜，前提是这绛珠草边，没有大妖盘旋才是。

“眼前这位凌波仙子，自去年以来，就是仙乐坊的招牌。就连明……”范瞿猛地闭上嘴，这一不小心就给说漏嘴了。

“范先生，我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您这遮遮掩掩，好不尽兴……”少年把绢花扔进篮里，看一眼身边的兄长。那贵客二十五六上下，即便坐着，也是身量挺拔。一看就是军伍之人。他瞥了范瞿一眼，眼中神色不明。

范瞿浑身如同被刀风刮过，喃喃道，“听闻，也只是听闻……”

“快说！”少年催促道。

“那上阳明氏有位千金，自幼爱琴，琴艺颇得圣赞。上月，她听闻仙乐坊斗琴之事，前来挑战。虽是蒙面，但毕竟是高门贵女，也有些认出来的。”

“结果如何？”少年才不管什么贵不贵女，好奇道。

“她连着一月，将仙乐坊的琴妓挑战了遍，无人能赢。仙乐坊为此丢了不少脸面。不过，这月月初的比试，凌波仙子终于出现了……”

“赢了？”少年追问道。

“不错。”范瞿点头，“凌波仙子一曲《四面楚歌》，大气恢宏，开篇即战鼓动天，悍人心魄。在座无人出声。然到曲子终了之时，却是一人一马行于荒野，远处灯火通明，待人归家。如此急转直下，万般激荡化为绕指柔情，惹人感慨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