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亡灵要塞中，战斗的喧嚣已经归于平静，尸骸们也不再徘徊，一切的嘈杂都伴随着那一道枪声的落下而消弭，只剩下不属于这里的来访者还在废墟之中行走。

拨开破碎的石砖碎片，扫开洒落的泥土，将挡路的骸骨踢到一边，四人各自提着手中的那一盏灯光，在满地狼藉中寻找着什么。

“啊，找到了，原来在这里。”

四下张望的黎和尊在这废墟中锁定了目标，走上前来，从地上捡起了断梦。

吹掉刀上的灰尘，横在身前，黎和尊借着宣灵的火光打量着手中的长刀。

刀身依旧挺直，坚韧而稳固，表面没有任何的裂痕或弯曲出现。其刃锋利，吹毛断发，血色的镜面倒映着幽蓝的火光，散发着一股凶戾的煞气。

一看就知道砍过很多人。

“地上天穹”所铸造的炼金武装真结实啊，历经几百次爆炸，上千次战斗，数万次击打，陪了我十几年后仍然锐利如初，虽然本来所拥有的性质就是“明慧之真妄”序列分支中的“真实”，但结实程度还是超乎我的想象。

炼金造物就是这一点好，杀死“平凡”，重铸“超凡”，于其中注入“灵魂”，便可以令造物像人一样拥有“性质”的力量。

收回断梦，黎和尊看了看远处，沃克等人也低着头在地上四处寻找着什么。

“东西找到了，走吧。”来到沃克三人面前，黎和尊点了点头。

“哦，这么快的吗？”沃克抬头，将嘴里的香烟拿出来丢掉，朝另外两人招手并呼喊道，“伦桑科斯、斯蒂娜，黎和尊先生的东西找到了！我们可以走了！”

“嗯？啊，收到！”

不远处的斯蒂娜手里正提着一盏提灯，低着头，视线借着火光于地面的岩石间跳跃，似乎是在寻觅着什么。在听见沃克的消息后，斯蒂娜当即回应了一声，然后停止找寻，于地上碎石间的缝隙中落下穿靴子的脚，一路小跑着迈向沃克。

“当心点斯蒂娜，小心摔倒。”伦桑科斯小心翼翼地跨过堆叠的石砖，以不符合其体型的灵巧穿行于废墟间，同样朝着沃克与黎和尊的方向走去。

四人很快便汇集到一起。

沃克点点头，“走吧，这里的亡灵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了，我们可以回去交差了。”

确认了没有东西遗落后，众人离开要塞，沿着来时的原路踏上返回的旅程。

“话说黎和尊先生，”隧道中，沃克看着走在最前面的黎和尊，嘴里低声说道，“这座亡灵要塞里的情况我们应该需要通知守序人吧？毕竟出现了这么一个危险的家伙，在拥有亡灵力量的同时，又能使用原来的性质，并且还依旧存留了理智，这些词混在一起，听上去完全就像某个人的危险造物......

还有那些堆积如山的不明尸体，以及那满满一池子的、来路不明的液态源素，一看就能知道有人在这里谋划着什么。等回去后把这里的情况举报上去，既能清除隐患，还能拿一份人理协会的奖金，简直是一举两得！”

“嗯。”

黎和尊淡淡回应。

先前的战斗过程与自己的发现黎和尊已经在和沃克的聊天中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他，所以沃克也就大致知晓了这地下所发生的一些情况。只不过沃克对黎和尊经历的事情很难发表什么见解，他对灵魂本质的理解仅限于知道这个东西决定了人灵魂中的性质，也就比普通人多那么一点点。

这还是因为队友里有个适格者所以沃克才去了解到这些知识的。

“你有认识的守序人？”黎和尊问道。

沃克挠了挠头，“不认识，但我可以去人理协会或者教会那里举报啊，这里的情况这么复杂，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也是。”

黎和尊微微颔首。

守序人在面对可能的威胁时从来都不会含糊，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是有太多的灾难，稍微不注意就可能葬送无数的生命，暗中的厄难洪流、席卷世界的源素浪潮、来自外境的魔物侵袭、以及毫无征兆的恶灵复苏与爆发的超凡天灾......等等等等，人类建立家园的史书上刻满了血与泪的教训，没人会因为危机的大小而去忽视它。

“我们守护秩序，我们抗争命运。”

守序人们的誓言伴随其左右，直至死亡将生命剥夺。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一些败类，但总体而言他们是值得信赖的。

离开地下，自洞窟中走出，沃克看着落下的夕阳，满是感慨地叹道：“这次的委托还真是凶险啊，要不是请来了一位强力的外援，我们怕是见不到这轮太阳了。

哈哈，真是幸运啊。”

伴着缓缓沉下的落日，众人沿着原路继续返回。在与亨利道别后，他们坐上马车，一路颠簸，在太阳彻底没入山脊之前终于是赶回了排险者公会，提交委托完成通知后各自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期待下一次的合作。”沃克笑着向黎和尊道别，转身，同斯蒂娜与伦桑科斯一起踏上末班的马车。

我也该回家了。

黎和尊抬头望向天空，天空不再清晰，就连云彩也隐匿于夜空中。无边的黑暗覆盖而下，仿佛是一面遮天蔽日的幕布遮住了世界，将白日的喧嚣同寂静的夜晚一同分割开来，只有建筑表面的余温尚存，令这夜间不显得那么冰冷。

家家户户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直至夜将人间淹没。

明月替换了曜日，悬挂在上，柔和的月光就此降下，显得人间格外寂静。

黎和尊漫步走向住所。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马车了，无人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个人还在慢慢走着，但黎和尊一般也不会驾车回家，他更喜欢用自己的脚步去丈量脚下的大地，长靴踩在踏实的地面上，总会让人感觉到安心。

即便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十年了，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在拓兰维斯的街道上徘徊。

黎和尊享受着夜晚的微风，哼着不知名歌手创作的曲调，穿行于一排排的楼房前，在人行道上迈动规律的步伐，直至地平线的彼端。

黎和尊是自由的。

他不是人类，不需要为了复杂的工作而来回奔波，也不需要为了填饱肚子而殚精竭虑，更不需要为了家人的前程而劳苦奋斗，他需要的，只有几首对胃口的歌、几条【记录】中的有趣事实、或者几段自己没能亲历的那些故事。

这些就足够令黎和尊感受到活着的自在，充实自己的人生。

他可以走向任何地方，漫无目的的旅途上，平静的所见所闻即是构成他生命的永恒诗篇。

偶尔也会接受委托帮人办事，享受与怪物厮杀所带来的热情，或者满足一下自己乐于助人的虚荣心。

黎和尊是自由的。

他甚至都不会被饿死，顶多是因为体力耗尽而导致只能在地上爬。

就是有点破坏黎和尊在他人眼中的形象。

“——有些事应被铭记，有梦想应奋力追逐，有遗憾不曾忘却，有友人千金难换......”

月光洒落，照亮了黑暗中黎和尊的人影，轮廓边缘勾勒出银色的薄纱，为月下之人附上沉寂而孤独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