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楚清和,心中又是一阵酸涩。楚凌云真心疼爱这个唯一的小女儿,楚清和是他的掌上明珠,是尊贵的镇国公之女还是先帝所封的麟懿郡主。她理应享受最好的,她的任性,她的妄为自己都可以满足。若她是个小女儿,自当是如玉泉大长公主所想一般生活。可她不是,她流着楚氏的血是个真正的将门之女。
他的女儿聪颖明丽又可提枪上阵,这怎能让他不骄傲?可如今一看,却真不知是福是祸。他当初的决定,是成全了她还是害了她。
楚凌云从未想过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嫁进皇家,他以为自己和楚麟城能护她一辈子。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只希望能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成家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啊。我当初真该强硬一些不许你随军,你可知宫里是比战场更为残酷的地方?”
楚清和看着不住泪流的玉泉大长公主眼中也是一热,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哭,若是哭了出来,母亲岂不是又要多一份担心?且依着玉泉大长公主外柔内刚的脾性,闹不好她还会直接进宫求圣上收回成命。天子金口玉言,真要请命,怕是又要被兰卿睿参上一本。且换而言之,兄长一人入宫孤立无援,若是自己也去了倒也还好些。
她咬了咬牙,强把眼泪憋了回去才伸出手将母亲颊畔的泪珠拭去:“母亲,不过是个侍卫女官罢了,女儿明的清事理,女儿进宫,为的是辅佐兄长匡扶圣上以报国恩,而不是同奸臣狼狈为奸。”
玉泉大长公主看着女儿,终是摇了摇头。楚清和正欲开口安慰,却听得身后的楚凌云道:“说的好,这才是我楚凌云的女儿。”
玉泉大长公主一听,还挂着泪的眸子一下便瞥向了此时还不思悔改的丈夫。楚凌云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楚清和的肩头。楚清和看了父亲一眼,知趣的自母亲膝上下来。
楚凌云见妻子狠狠的瞪着自己,心知自己此时说什么妻子也是听不进的。楚清和的倔脾气倒是像她母亲,当年的玉泉公主是以优雅贤淑闻名帝都,二人婚姻也是寻常的宗室联姻。那时他只觉得这位少女温柔沉默,当是个会持家的好主母。可只有他知道,当时自己婚后不久便要第一次出征,他这位只会持家绣花的夫人,一位从未上过马的公主殿下听说他趁夜走了,抱着马脖子抓着马鬃强忍着恐惧追上了自己的部队。
他还记得一向注重仪容的少女云鬓散乱的趴在马上哭着说楚凌云你个负心汉,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信誓旦旦说什么夫妻同心不离不弃,怎么转眼就自己走了?而当时领军的楚老将军见了追来的儿媳妇,当机立断道若公主不怕吃苦,便随着这小子一块走。玉泉公主死抓着楚凌云的胳膊不放手,就这么女扮男装的随军上路,且一去就是十多年。
“阿玉,你现在说清和,可当年的你不跟她是一个脾性吗?”楚凌云一面说着一面拥紧了妻子,他听见女人的啜泣声,心中百味陈杂。
“我们的儿女这么优秀,为人父母者应当骄傲。清和她同你一般,是天上的鸿鹄是九天的鸣凤,而不是笼中豢养的金丝雀。”
玉泉大长公主苦笑了一声,伸出手拍了拍丈夫的背。
“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同清和说会儿话。”
楚凌云依言放手,又见着妻子同女儿絮絮叨叨的嘱咐进宫之后的事儿。什么提防穆太后提防兰卿睿,既然身为随侍圣上的女官,当是要摸清圣上喜恶,说话也要三思而后再说之类的。
楚清和听得有些头脑发胀,可不知怎地,当母亲说起圣上的时候自己却莫名想到了年初时自己随母亲入宫时在潜龙水榭之外偶遇的那个少年。
她记得当时驻守潜龙水榭的裴侍官叫他九皇子,而现今的新皇正是九皇子。
楚清和想起那天雪霁初晴,她远远的看见有一个单薄又挺直如竹的背影便起了好奇心跑去问少年是谁。
而少年回眸,眉目清冽如冰,如月覆清霜,眼瞳碧如寒潭又似藏春山。他周身都似笼着一层看不见的寒意,像一个孤独迷惘的旅人。
他看着自己,而自己伸出的手顿了顿,有一个瞬间,她想去拥抱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