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各自追问着。

突然，有人径直提出一个，盘桓在人们心头许久的致命问题：

“如果大神官凌迟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带着他私藏的几匣子神迹石来抄家，那可怎么办！？”

是啊，就算能在小神吏处占到一些便宜。

可终归到底还是凌迟在主管此地。人族叛乱，怎么也要直面他这道鬼门关。

这种担忧也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有血腥残酷的教训在前：

数年前，在流放台第一次人族暴动时，两个棚区的人族义士或许就是这样被凌迟剿灭的。

按说程爷还是当年的亲历幸存者，或许体会更深。

“凌迟必然会出手制裁。”程爷并不否认，他沉思一会儿，又说道：

“所以这次，我们还需要一些棚区外面的帮手。”

“什么帮手？别的棚区里的工匠吗？”众人问道，但转念一想不太可能，大家都是笼中的家禽，谁又能帮得了谁呢？

“落、神。”程爷一字一顿说了出来。

此话一出，倒让众人瞬间吸了口凉气。

神族侍吏尚且这般暴戾无度。

落神，这些恶徒之中罪恶滔天的顶级凶犯，朴实的人族工匠实在难以想象，那会是何等的危险存在。

“不可能，这还不如让我们自己去送死！”李工头簌得站将起来，一身动作都是不安和抗拒。

“程爷，这个不会就是驱狼吞虎吧。”小工头之中居然有人听懂这个道理，在黑暗中说道：

“这太冒险了，万一那驱来的狼要比如今的虎更为恐怖呢？现在我们好歹还是自由之身，可万一……”

程爷抬起手掌，止住了小工头的话茬，反驳道：

“试想当今神庭统领，哪一个没对人族犯下滔天罪行？哪一个不是斗狠称霸，搅得如今的天下不见安生？谁又能定他们的罪？罪又定给了谁？！”

程爷起初是平淡地说着，后面却突然显出难掩的激动，这般焦躁难安的样子此前从未有人见过。

小安平上前抱住了程爷的胳膊，才让他稍稍平复了些。

“要我说。”程爷试着压低了声音，但声道却又是越来越强：

“这些落神，更可能是悖逆了神庭的意志，又或者，是神权斗争中的落败者罢了！”程爷说罢，兀自坐了下去。

众人不解，为何程爷好端端地竟会如此激动？

“程爷的意思是……？”静默之后，还是有人尝试追问道。

“这些落神之中，或许就有同情人类的，肯站在人族一边的……”

程爷抢过话来答道，但又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缓愣愣地说着最后几个字：

“也不一定。”

“什么不一定，那是不可能！”李工头不禁苦笑一声。

就他李工头近三十年的生平来说，这世间的神族全都是暴君、佞臣和酷吏，没有一个可称得好人。

他摇头道：“这世上不可能有为人族考虑的良神。”

“方才你还说那凌迟也是贬谪的罪神。你看看流放台这如今造化，再问问死过两次的安平，这神族堆里哪有什么好人呐！？”

“我……”程爷怔了一下，看了一眼表情木然的伏安平，一时竟也语塞，想不到反驳之词。

“得得得，大家散了吧！明天还得上工，举事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李工头率先起了身，径自就往棚外走了。

其余几个小工头面面相觑，不久也都摸着黑鱼贯而出，徒剩下程爷和小安平坐在原地。

“程爷，”小安平扶住黯然神伤的程爷，缓缓问了句：

“程爷，那第二步是什么？”众人之中，只有他还关心着反抗神族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