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秋千上,一个小童盯着自己右手手背上一排整整齐齐的四个小凹陷发呆。半晌,又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脸,没留神下手有点重,惹得自己呲牙咧嘴地生痛才急忙放手,接受了现实。
是了,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九公主姜奚,而是在常州某处别庄出生长大,与寡母相依为命,略有些家底的普通百姓顾西了。
而且,她已经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个不满八岁,脸上带着婴儿肥,手也胖嘟嘟的小汤圆。
坐在假山下的大石头上的小丫头正翻着花绳,奈何几下子就把绳绞成了一团乱麻,正愁眉苦脸着,抬眼瞥见这一幕顿时笑得眉不见眼:“少爷,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地捏自己?”
顾西郁卒地看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看上去傻乎乎实际上也傻乎乎的小婢,叹了口气。
她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个,她就有些头痛。
虽说自己现在只是个七岁的胖娃娃,身子骨基本还没怎么长成,但她好歹做了快十八年的女子,自己眼下这副身子是男是女,她还是分得清的。
偏生这府里从她身边的这个小荷到扫院子的粗使丫头,都习以为常地对着她一口一个少爷……
连她名义上的亲娘也不例外,都是把她当作儿郎养的。
她脑子里并没有原主留下的任何记忆,即便假托“脑子烧得不省事”的由头,也只从母亲李氏那里得知了这别庄的基本情况,剩余的她没有多说,顾西每每念及那晚刚来时李氏与其乳母袁妈妈的零星对话,也心存顾忌,不敢多问。
至于这个整日只知道翻花绳丢沙包的小荷,更是一问三不知,是绝对指望不上了。
正为难着,南边略显破旧的月亮门那边却传来一阵喧闹声,几息的时间,便见八九个仆役装扮,年纪不等的男子搬着大箱笼穿过月亮门,径直向着北边的院落去了。
没记错的话,李氏说那边的院子平时是空着的,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
她跳下秋千望了望,又见一个穿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叉着腰来回地走,看样子很是泼辣。
“那是谁?”
小荷这回倒答得飞快:“少爷你连她都不记得了?那是住在西苑的伴月姐姐,咱们庄上管家娘子蔡婶子的闺女……”
伴月、蔡婶子……
顾西想起来了。
那晚李氏在她床头提起的,可不就是这俩人吗?而且听那话头,似乎是怀疑她们故意不请大夫来,存心想让她病死……
住在不亚于主人家住处的西苑,还敢对主子下手的仆役……嗯,她应该知道的多点。
伴月心里头正憋着火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搬东西的仆役,只要稍出些差错的,免不了挨她一顿责骂。
早前她一时没防备让那袁妈妈偷跑着出去,请到了百草堂的大夫,治好了顾家少爷,本在小李氏这儿面子上都很难抹开,没成想大小姐得了信也要过来瞧瞧,这十有八九是来向她兴师问罪的……
她心里惶恐,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不得不风风火火地帮着大小姐打点住处,以免让庄里那些认为是她的靠山来了,对她嘘寒问暖的妇人们瞧出端倪——这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把气洒在粗使下人们身上她犹觉得不解气,转头一看才七岁的顾家少爷眼神茫然地向她走来,火就更是蹭蹭地往上涨。
要不是这丧门星赖活着,她也不会在这里担惊受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