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晨起,浊白雾气在一座座雕梁画栋间浮动,由东边缓缓升起的微光掩映着,犹如浮于天际的玉宇琼宫。
一众丫鬟婆子簇拥着一位丽人从西边的游廊上穿行而过,过了一道月亮门,一座四通八达的院落才在雾气中现了形。
守门的小丫鬟立刻狠掐了自己一把,匆匆行了礼便高声向里面禀报,声音一层层传进去,不多时便有个穿着湖青色比甲,生得杏眼桃腮的丫鬟笑着迎了出来:“大夫人您来了。”
陆氏带笑瞧了她一眼,亲切地道:“是淳儿啊。你家夫人可起了?我夜里眠少,大清早的就醒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惊扰她。”
“二夫人也起得早,方才已用过早膳了。”
陆氏便笑着颔首,不再言语,随着淳儿进了门。
李氏正侧卧在临床大炕上,手里拿着一方绣屏,见她进来了,便也放下手中物件,歪头玩笑道:“大嫂今日许是清闲了?这一大早不去给管事们训话倒来我这儿盯着了。”
“你这偌大的武定侯府不也无事可干吗?当家夫人竟做起绣活来了。”陆氏嗔她一眼,便自顾自地在炕上坐下来,叹道:“这兄弟俩都不在府里,许多事情一应按着旧规处置,倒还真没什么可指摘的。”
她看了一眼放在炕桌上的绣屏,有些称奇:“这么多年了,弟妹的绣活竟还如此出色,这一朵朵祥云竟绣得如此逼真是给容姐儿的?”
“她如今穿的衣裳繁复着呢,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可不够看。”李氏却笑着摇头,骨节分明的柔荑轻轻拂过绣屏,轻声道:“我不过是想做一对护膝,听闻学堂入了秋以后就常常穿风,西儿身子骨弱,我担心她这一坐就是大半天会吃不消。”
陆氏闻言微微错愕:“你一个做姨母的,倒真对这孩子视如己出了。”
李氏闻言手一顿,旋即面露悲戚地道:“我那妹妹福薄,早早的便去了,留下这孤苦无依的孩子托付给我,我又怎敢不尽心?”
“这人啊,都是命数,弟妹也莫要太伤心了。”陆氏对李氏姐妹之间的感情也有所耳闻,闻言忙出言安慰,轻轻拍着李氏的后背。
李氏拿帕子拭了会儿眼泪,神色有些为难地看向陆氏,低声道:“大嫂,昨儿在雁鸣堂的事,你可别放在心上。老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容姐儿当时也是想解围,谁料她会迁怒到惠姐儿头上”
陆氏忙止住了她,叹道:“你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容姐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会怪到你们二人身上?不过是老夫人想捧着仙草,我却不愿拂了儿媳妇的面子,这才起了冲突只是做儿媳的,受些委屈也是难免的。”说罢,看了李氏一眼,却露出悲悯的神情:“说到这儿,我这点委屈和弟妹当年受的委屈,可真是九牛一毛了。”
她拧着帕子的手一僵,嘴角也不自觉地拉平了。
陆氏眯了眯眼睛,继续摇头叹息道:“好在后来你生了谦哥儿,坐月子的时候又肯让香姨娘进了门,老夫人这才慢慢不再刁难你。如今容姐儿又出息,不仅得老夫人的喜欢,且眼看着就要当皇子妃了,你这也算是熬出头了。可我这当大媳妇的,却少不得要被母亲盯着,一点错漏都出不得。”
李氏听出她这是想让自己表个态,也不再装聋作哑,径直道:“老夫人年纪大了,难免会犯糊涂。大嫂是这府里顶聪明的人儿,是当家夫人,有什么不妥的事情,修正过来也是理所应当的,我自然不会多言。”
“那便好。”陆氏笑弯了眼睛,意有所指地道:“弟妹你这样明事理,教出来的容姐儿也是一等一的好,赶明儿等她出阁的时候,我一定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那多谢大嫂了。”李氏点点头,样子却还有些担忧,“只是皇家毕竟不是普通人家,也不知容姐儿那样刚烈的性子嫁进去会不会吃苦。”
陆氏闻言却不以为意,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是什么话?我们姜家满门将才,深得圣心,五皇子是富贵闲人,无力争储,就更不会轻易驳了我们的面子。容姐儿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