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当晚确如白太夫人所说摆了一席不菲的席面庆祝顾定延通过童生试并得了案首,席面粗算之下也要近千两银子。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暗暗咋舌,却看头一次进雁鸣堂的顾案首丝毫没有局促窘迫之态,不由暗暗交口称赞:原来真是个心气儿高,一身节气又才高八斗的文人。
顾定延其实并不是矜持。
他从前和父亲四处游历拜访老主顾,有时遇上能搭个桥的官员也少不得在大酒楼请客,一桌席面也要七八百两银。是以他能从这席面中感受到白氏对他态度的转变,却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惊喜感。
顾家是商贾,地位虽低下,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但一向把他想成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姜家人显然没把保宁顾家想成每年有十几万两银子进项的人家。在他们想来公卿之家每年的年俸也就万把两银子,还要供一大家子嚼用,但指甲缝里露出去的也够寻常人用上好一阵子,跟何况家大业大的姜家呢?
但“矜持”有“矜持”的好处,顾定延年纪轻轻却不卑不亢的进退让白氏更刮目相看,拉拢之心更甚,但瞧着长子虽然客气相待却也没太热络,猜想他是想敲打敲打这个年轻人让他戒骄戒躁,一时便也没有露出太过亲昵的神色。
这一晚对于一些人来说难以入眠,而次日天还没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便将顾西吵醒了。
二月十八,宜嫁娶,是难得的黄道吉日。
问过时辰,她便换上了新衣服去了李氏那里。
玉书拉着几个小丫鬟正在最后一次清点嫁妆,见顾西来了,忙道:“夫人已经去了大小姐那里。”
她点点头,转身去了姜晴容的院子。
这是她第二次来姜晴容这边,而上一次也不过是经过时的惊鸿一瞥,只觉得她的院子格外森严,丫鬟婆子们个个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到了出嫁这一日,院子里却意外地宽松起来,丫鬟们端着各式东西跑来跑去,虽然有几分忙乱,脸上却都带着喜意。
进去时全福太太正在给姜晴容梳头,嘴里说着京中常用的吉祥话,大意是祝夫妻二人将来琴瑟和鸣早生贵子云云。李氏在一旁站着,见她来了忙招到身边来:“起得这么早?”
“好奇新娘子是什么样的。”她笑着答,大大的眼睛望向姜晴容,后者在镜中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紧紧握在膝上的手却暴露了紧张。
李氏听着便不由怜爱地摸了摸幼女的头:长女婚事虽多舛,如今总算嫁得如意郎君不必再被人指摘成老姑娘,可次女的情况还要比长女复杂,日后出嫁定然也是个难事
请来的全福太太手脚很利索,不多时便梳好了头又为姜晴容化上了京中最常见的新娘妆白白的粉不知涂了多少层,本就红润的唇上点上胭脂衬得两种颜色更加突出,看上去便像一个白白嫩嫩的面团子,再瞧不出原来的样貌。
顾西忍不住噗嗤笑了。
她当年年幼时参加过二公主的婚礼,当时对着二公主的妆容笑得喘不过气来,到如今才晓得,竟然人人都是这般模样出嫁的真是白瞎了本就嫩得能掐出水的好皮肤啊。
姜晴容撇了撇嘴。
真是没见识。
新娘出嫁就是这个妆好不好,她可都是过来人了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这样一想又有些默然,似乎前世她根本没出阁便死掉了,这一世自己也好几次差点杀了她,想想她的没见识,竟然生出几分怜悯来。
顾西可不知道她正在想什么,否则定要嗤之以鼻。
嫁了两次又怎样,这一次嫁的就一定好吗?还比不得她在娘家待字闺中自由自在呢。
她对宁恒的疑虑曾隐晦向姜晴容提起,但后者满门心思都是心上人,哪里能听得了这么逆耳的话,非要让她说出个一二三四证明她的话,可她本就不是真正的顾西,更没有所谓的前世记忆,取信于她实在太难,两人不欢而散一次过后,她也就不再提起这件事。
单看那日宁恒对姜晴容和李氏的上心并不似作伪,史书上毕竟也只是管窥蠡测,不得真相,兴许史书上的宁恒是因为一些误会才作出那些举动也说不准。倘若他真的心悦姜晴容,便是事情到了极糟的地步,说不定也有转寰的机会。红颜祸水什么的,可从来不是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