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奚堂难得上午不开门,不必早起上工的云娘子却也没有偷懒,一大早便轻手轻脚地梳洗好坐在家中新添的大案桌前核对昨日的账目。
外面的天犹有些昏暗,默默心算的云娘子偶尔抬头望一眼床边睡得正香的女儿红扑扑的小脸便再不觉困乏。
四喜打小就体弱,每月抓药费的银子都压得她喘不过起来。如今在成奚堂当账房不仅月钱丰厚,东家听人说了她家里的事,还让她随意从店里拿药,甚至还给四喜开了副调理身子的药,眼瞧着女儿精神一日比一日好,家里也有了闲钱添置物什,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心,对那年轻的女东家满心都是感激。
这几日店里进项大,银钱的事情虽然东家好像并不是很在意,可她是得了天大的运气才成了成奚堂的账房,却容不得自己出半点差错。
食指划过账目上清点的余下的青娥膏的瓶数,她不由一阵心悸:东家一时兴起做了这么多备下,那住在店里的懒伙计可千万别被人钻了空子才是毕竟,那可是一瓶值一千两的神药。
正想着,自家的木门忽然被人从外大力踹开,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将账本合上。
一个拎着酒瓶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打了个酒嗝,悠悠地晃了进来。
“哟,起得挺早啊!”
酒徒乍然闯进寡居的妇人家中,按理说妇人本该吓得花容失色拎起扫帚喊来左邻右舍将人打走,可云娘子却并未这样做,她生得普通的脸上没有恐惧和不安,只有愤怒和戒备。
“你来做什么?”
“看你这怕泼妇模样,我大哥要是在,定然打得你不敢跟我这个二叔这么说话。”留着胡渣面容邋遢的酒徒环顾四周,呵呵笑着:“况且,你住的可是我的房子”
云娘子呸了一声:“龙生九子各不同,你大哥可从不打女人,和你这个只会花天酒地耍脾气的酒鬼不一样!”又看了一眼揉着眼睛似乎已经被吵醒的四喜,压低了声音气道:“这是你大哥在顾家当管事置的宅子,是留给我们四喜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四喜?”酒徒翻了个白眼,“我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咽气的病秧子侄女?”
云娘子气得浑身发抖,往日里身上的懦弱老实全然消散,尖叫一声便冲着酒徒扑了过去,俨然一副要拼命的样子。
酒徒轻松闪开,错身而过时不忘推了云娘子一把,云娘子被推得额头划过案桌角,立刻就在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翻了个身的小丫头骨碌碌地爬起来,睡眼惺忪的模样在看清屋里的情况后顿时害怕得冲着云娘子扑了过去:“娘!”
酒徒却没搭理母女俩,径直走到案桌前拿起那本合上的账册,翻了两页就啧啧地惊叹起来。
云娘子浑身一凉,顾不得去管疼得厉害的额头,哑声道:“你看那个做什么?放下!”
“进项这么多啊那你给我拿一百两应该不是问题吧?”
云娘子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疯了?”
一百两?她不过是一个才做了月余的账房,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工钱?上个月月底东家给她五两碎银子,她都要被吓死了一百两,亏他想得出来!
酒徒闻言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将账本夹在胳肢窝里就走:“拿不出来我就先拿你这账本抵着,看你没有账本怎么跟你东家交代!”
“你给我还回来!”云娘子站起身踉跄着追了几步,依旧被狠狠地推倒在地,摔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然而酒徒却浑然不在意,低低骂了句脏话夹着账本拔腿就跑,再也没有回头看云娘子一眼。
隔壁住着的媳妇子看不过眼,忙过来扶云娘子,劝道:“算了算了,你那二叔就是个不争气的,偏生又生在你们家,便是去官府告也告不赢好在你现在找到了好差事,下次将钱藏好些,零头他想要就给他”
“不是钱的事”云娘子呆呆坐在地上,喃喃道。
那媳妇子不解:“那是怎么了?”
云娘子却不说话,挣扎着站起身来进屋抱起四喜便又冲了出来。
“云娘,你头上的伤还流血呢”
成奚堂伙计张峰在后院刚伸了个懒腰,便见妆发凌乱,头上还汩汩流着血的云娘子抱着个脸色惨白的小女孩冲了进来,不由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东家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