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
袁四姑娘袁思益,此刻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满脸被惊喜砸中的不可置信,呆在当场。
“七哥你说什么?虞家大哥哥,他?我四姐姐?啊?”九妹袁思敏此刻一点也不思维敏捷了,满脑子浆糊,拉着七哥又望着四姐姐。
袁四是袁轼禄的老来女,前面三个哥哥,在她前头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听闻爹娘说,三岁上一场高热没了,因此生下来母亲李氏便格外宠着,事事以她为先。老祖母找人给她算过,当嫁状元之才,享儿孙满堂之福,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如今她再过一年就要及笄了,婚事被李氏当做第一要事——李氏本就是见过虞晚苼的,也喜欢这个沉稳的虞家大公子。
但是虞晚苼考中榜眼之后,她便不好再提了,担心段氏他们以为自家是冲着这榜眼来的,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倒是不美。
她倒是没有问过女儿的心思,那虞家大哥儿谁见了不说一句好?这汴梁榜下捉婿的,怕是又有不少都看中了的,最近与段氏来往寒暄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
如今小七来问,看到女儿那个样子,她哪里还不明白?
心里倒是叹息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啊,没想到这个女儿如此乖巧懂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变得这样大,自己选了意中人了——要是小七不问,她是不是要闷到老死都不说?真是个实心眼儿的丫头。
袁无错不知为何十分高兴,跟个月老一样直接就登门去找虞晚苼,看着虞晚苼眼中冒出的喜不自胜,又如释重负跌坐在椅子里,他脑子里浮现出一副奇妙的画面,让他比做新郎官还愉快。
虞绍铨看着一向镇定自若的儿子,此时站在他面前面红耳赤地低着头拱着手,心中闷笑,故意问道:“竟是你袁伯伯家的四姑娘?为何是她呢?太傅家不是更好吗?”
虞晚苼脸涨得通红:“儿子、儿子……儿子不知为何,总之,无论科举前还是科举之后,她待我,待我俱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同。我……我也说不上来……”
看着平日里都成竹在胸的儿子难得的语无伦次,虞绍铨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虞晚苼愈发的脸红到了脖子下,到底是绷不住面皮,颇为无奈地低声嚷嚷了一句:“阿爹——”
程三姑娘在屏风后,听着太常寺少卿林赐康与曾祖闲话家常,开始时心中一阵狂跳,听完候心一下子坠进无底洞里。
袁四姑娘?袁思益?竟是袁四?论相貌论家世,自己哪一点不如她了?
她难以置信地呆坐在软榻上,直到曾祖父送走了林大人,走进里间来,她才恍然惊醒,立刻调整了脸上的表情,恭顺地望着曾祖父。
“那虞家据说跟袁家早有往来,虞家小七去年遇险为其妹婿所救,因此为表感激,两家去年就口头上定了亲,只虞家担心自己地位低微,生等着虞大郎进士及第才正式议定了。”
程太傅没有错过曾孙女眼中的不解和不甘,这个孙女一向行事稳妥,虽然处处优秀,但为人低调谦和,如今刚刚有了点想要结亲的意思,就遇到这么一出,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原来如此,曾祖父不必与孙女说这许多,孙女也只是问一问,并不是要结亲的意思。曾祖父不必担心婵儿,婵儿知晓的。”程三姑娘笑笑道:“您快坐下,看看婵儿写的这幅字好不好?”
原来是因为对袁七的救命之恩,这便说得通了,没理由自己会输给她的。
没过几天,便有消息传来,严尚书的孙子、今科探花郎严敏淳便定了程太傅的曾孙女程三姑娘,两家原本就有亲,如今倒是亲上加亲了,婚期定在程三姑娘及笄以后三个月,也就是六月十五。
又过了半个月,虞家也传出消息,说定了袁家大房的四姑娘,两家已经换过庚帖,待袁四姑娘及笄后,明年九月便成婚。
消息一出来,汴梁不知有多少人家扼腕叹息,转身又投入到捉二甲进士做女婿的大军之中。
两个消息传出来,何十一姑娘帕子都要绞烂了,她忍不住伏在被子里,死死地咬住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别人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她可不一样!她年纪小,但是在家中早就耳濡目染,洞察人心根本就没有错过!那程咏婵!她虽然也欣赏探花郎,但是明显更属意那虞家大郎!她几次三番地制造偶遇,办花会,不就是为了在这二人中挑选吗,上次重阳赏菊花会,她明显特地打扮得清新脱俗,就是为了在虞家大郎面前好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为何她大费周章到头来还是选了严家哥哥!
她紧紧地攥着帕子,咬着嘴唇,眼泪止不住要落下来。
好她个程三姑娘,在容貌才学和家世人品中斟酌了又斟酌,摇摆了又摇摆,最后还是选了家世吗?
那她根本就不是心仪严公子,她,她只是沽名钓誉而已!
一连几日,何十一姑娘都无法从这种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她喜欢严公子,可不是为了他的尚书府嫡孙的背景和探花郎的名声。
小时候姑姑接她们进宫玩耍,她调皮,一路跑得飞快爬上一棵茂密的树去,躲着啰里啰嗦的嬷嬷。结果无论如何都下不来了,急得在树上抱着树干掉眼泪。
这时候,当时还是观文殿大学士的严尚书带着小小的严敏淳从树旁过,他转头间看道了树上的自己,又知晓不能叫祖父知道,便说自己落下了东西在路上,让严尚书去前面等自己,再返回来搬了假山石,踮脚上来抱着自己下了树。
奈何自己太重了,一下子压得两个人都倒在那花丛里。她到现在都记得严家哥哥那清亮的眼神。
他说:“不是你重,是我自己没有站稳。”
他还说:“下次别爬这么高了,当心摔着了家里大人着急。”
后来在花会上,无论有多少家公子哥,无论男宾女宾离得有多远,她总是能远远地从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三年前在太子哥哥选妃的宴会上,他也看到了自己,尽管两家关系渐行渐远,他还是认出来了。远远地在人群中,他冲自己点了点头,指了指树上又笑了笑!
他都记得!
后来,严家哥哥越长越高,再后来他参加了秋闱,殿试,还中了探花郎——他明明当得状元之才!
好多次祖父在书房内发脾气,指着天骂那严尚书,他们之间好像越来越不可能了……
在他进士及第之后,她越来越担心,汴梁贵女何其多,他祖父又最不喜严家,她连个严字都不敢提……
如今一切都完了,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