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高僧念经之声不绝于耳,叫她心里十分安定,觉得自己这七十年着实过得畅快无比,尤其是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宣平侯的时候,越发的畅快。
她做皇后的时候爱憎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如今年纪大了,人倒是变得十分宽和起来,对着小辈,尤其是孙辈的时候就有这那十二万分的和蔼可亲和二十万分的宽容大度。
不出两三息的时间,这和蔼可亲和宽容大度马上就惠及了从一众文官武将里扑出来的郑晏舒。
当所有人跪拜恭贺完毕,自动退到两旁立定的时候,冷不防一声凄厉的哭嚎打破了殿内的宁静。
郑晏舒穿着一件绿色官袍扑出来跪在那铺满波斯地毯的地上,哀哀恸哭道:“皇太祖母!求皇太祖母救一救孙儿!我祖父要杀我,孙儿不想死啊!皇太祖母!”
满殿哗然,一时间人头攒动,交头接耳,殿中嗡嗡之声四起。还没等高坐上的崇安皇太后反应过来,宣威侯便压着声音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孽障!在满嘴混说些什么?还不快给我回来!”
他简直要昏过去了,这个孙子消失了近一年时间,现在又突然跟着了魔一样在太后的七十寿辰上来这么一出,是要他宣威侯府满门的命嘛!
他咬牙切齿,太阳穴突突跳着,直觉得眼前金星直冒,气得马上要跳出去把那不成器的混账拉回来掐着他的脖子问一句:你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了!
还没等他冲过去拽郑晏舒,太后在坐上可算反应过来了,她对着小辈一向疼爱,看着郑晏舒形容枯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着喊自己救命,便十分心痛地道:“好孩子,别哭了啊,太祖母给你做主!你说什么?谁?谁敢杀你?哀家倒要看看,是谁想害哀家的曾孙!”
反正听着是宣威侯的家事,闹得祖父要杀孙子,孙子要告祖父,她乐得主持这个公道,她要叫满朝文武看看,已故的静太妃是如何教导儿孙的,跟她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宣威侯一听这话头更大了,他根本就不敢冲出去自讨没趣,这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太后,当年在做皇后时可没少给他和他母妃苦头吃。
于是他只得扑出去跪倒在郑晏舒侧前方,道:“回太后,这孩子去年因为受了惊吓,有些疯癫,总说这个要杀他那个要杀他,后来他跑出去不见了,儿臣找了他一年,真是快急死了,今日惊扰了太后寿宴,实在是儿臣的不是,请太后准许我将这孽障带回去好好医治,也免得他在此胡言乱语,惊扰了太后!”说罢,他重重磕了一记头,惴惴不安地等着太后开口。
郑晏舒马上如同杀猪般嚎道:“皇太祖母,孙儿不回去!他下毒害我,我那小厮都叫他毒死了,呜呜呜,孙儿不想死!”
太子在文官之首,站在铭轩帝身后,刚开始看到郑晏舒的时候他还以为见鬼了:他不是早该服了那鹤顶红归西了吗?怎的竟活过来还跑这儿闹腾起来了?
听完那番话,他这才知道,原来是郑晏舒的小厮为他做了替死鬼。
他不禁有些惴惴起来,紧紧盯着郑晏舒,生怕他一开口就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来。
铭轩帝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一切,在皇太后糊里糊涂不知道如何回答宣威侯东话时,开口道:“等等,让他说。”
宣威侯额头贴在地上,听到铭轩帝开口,顿时跟吞了黄连一般,苦着脸闭上了眼睛。
郑晏舒看着坐上的皇太后和左前方的铭轩帝,后者坐在了张大伴刚刚安排好的一把椅子里——这便是要仔细听自己说了。
他吞了吞口水,平复了自己狂跳的心,这才带着哭腔道:“皇太祖母,我是不成器、不着调,但是天地良心,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实诚孩子。前些日子我是荒唐了些,可那也是为了——”他赶紧吞下了马上要出口的“太子殿下”四个字,情急之下他突然生了急智,接口道:“是为了自己多体会世事增加阅历!我是荒唐了些,但是罪不至死!”
他梗着脖子道:“那日,我去求祖父救救我,那些枯骨并不是我所为,是别人摁在我头上的!结果,我却不小心听到了祖父与武定侯说十五年前……”
何丞相立即跑出来跪下道:“皇上,此人满口替自己开脱,明显是为了脱罪开始胡乱攀咬,为了查清事实,不如将此子交于微臣,微臣一定尽快将事实真相查明,免得惊扰了太后寿辰就不好了!”
武定侯也连忙跪出来道:“皇上,臣附议!”说完,回头瞪了武安侯一眼。
武安侯畏畏缩缩地走出来,歪歪斜斜地跪在武定侯身边,十分心虚地道:“皇上,臣、臣也附议……”
肖夏泉也站出来道:“皇上,今日乃皇太后寿辰,天下万民莫非皇上子民,在太后寿辰吉日大闹于殿前,实属不孝之举,微臣也建议此事容后处理,免得惊扰了太后娘娘。”
郑晏舒被几人打断,听到要将他交给何丞相来审理,顿时吓得大惊失色,惶恐地回头看着肖夏泉几人方向。
铭轩帝还未出声,太后也怔住了:“这十五年前……”
这时,六部尚书严忠平忽然出列朗声道:“丞相大人为何如此着急堵他的嘴?不过是一个孩子,即便是要为自己开脱,公平起见,有什么话让他说完,再由太后和皇上进行定夺不迟,各位大人,你们说对不对啊?”
宣平侯也出声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无论他所说对错与否,理当让人说完。相信皇上自有公断!”
宣平侯这一声引得大殿中文武官员纷纷出声赞同,何丞相那厢眼神几个闪烁,就有人为他站出来大声驳斥。
肖夏泉道:“侯爷既为太后的儿子,理应以孝道为先,何故如此吵闹于寿辰之日,便是一日也等不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