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张氏面皮紫胀,双眼开始翻白,眼看就要断气的时候,太子这才松了手,让张氏跌坐在了地上。
劫后余生的张氏不停地大口抽喘,一边咳嗽得满脸泪水,即便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她也不敢忘了挣扎着爬起来边咳喘着重新跪好。
太子冷冷地道:“柔嘉是孤的女儿,就算方氏不是太子妃,孤也不会容许对自己的血脉下手!你应该庆幸这些时日孤的府里事多了些,不然,”他接过张德茂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孤不介意再亲手了结一个不知死活的蠢物!”
说完,太子将帕子扔给张德茂,抬脚就走了出去。
劫后余生的侧妃张氏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末了才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伏倒在床榻上,眼里冒着仇恨的火光。
都怪方氏那个贱人!都是她!
此刻,被人莫名其妙恨上的方氏,在那地牢之中,兀自站立着,静静地望着矮窗方向。那一方窄窄的天空里,倾泻而下的月光就像是柔嘉郡主那只柔嫩而温暖的小手,轻轻落在她的头顶和脸颊,抚慰着她孤独的灵魂。
“阿娘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阿娘,柔嘉永远喜欢阿娘。”柔嘉奶声奶气的童音在她耳旁萦绕,叫她眼泪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她喃喃地轻哼着一首童谣,仿佛在哄柔嘉睡觉一般。
“月儿弯弯挂九霄,月华盈盈摇篮照,为我乖儿驱暗夜,一夜无梦到鸡叫,为我乖儿唱歌谣,安安稳稳睡大觉。睡吧,睡吧,夜无蚊虫咬,睡吧,睡吧,早起开口笑。”
望镜楼里,徐桓也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在他眼里莹莹闪动,如同璀璨的星光。
那一个月夜,他也是这样,从那个窄小的洞里爬出来,在黑衣人的护送下,一路寻到了早已告老的门房那里。老仆人将他藏在自家院子,趁着夜色去徐府看了一眼,这才捂着嘴流泪回来,告诉他以后再也别回去了。
他的家没有了。
阿娘,祖母,太祖母,阿兄,阿姐,都被抓走了。
多少次他站在月亮底下,想起那样温柔的阿娘,那样疼爱他的祖母,还有成日里带着他上树爬墙的兄长,他们那样干净漂亮的人,头颅怎么就滚在了血泊中呢?
阿娘疼不疼?阿姐最爱干净了,她会不会嫌弃自己躺的地方太脏太臭?
月亮沉默着,他也沉默着。
他委身给了太子,为了报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污泥之中呢。
同样深陷于污泥之中的那个人,是除了那个素未谋面的表亲之外,他唯一牵挂的人。
酒醉夜深对影酌,轻抚月尘扫益多。
不见人面向云畔,愿君添衣覆绮罗。
虞府。
虞晚莱躺在床上,脸上横七竖八地贴着止血去疤的鲛皮,膝盖胳膊上是涂得厚厚的止血舒筋散,左臂被夹板固定住,整个人十分不得劲,刚想翻身,一下子牵动了扭伤的脖子和右手手腕,顿时疼得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
段氏带着丫鬟婆子疾步走进来道:“小祖宗,你又怎的了?不是叫你别乱动吗?真活脱脱是个顽猴,伤了都不仔细躺着些!”一边关切的查看他的伤,一边向服侍他的小厮飞羽和潜鳞问道:“可是哪里又疼得厉害?”
虞晚莱道:“阿娘,我躺不住,快扶我起来,躺得我背后都要起褥疮了。”
段氏气不过,想伸手敲他的头:“你阿爹说了,伤筋动骨的,你得躺着!”
虞晚莱道:“阿娘,我那泉水!我取的泉水,现在不煮茶怕是要坏了,不甜了。”
段氏扶着额,身形晃了一晃,差点就晕过去。
这个不成器的,都是考了进士做官的人了,还如一个孩童一般,薏哥儿都有他爹的沉稳之气了,他还毛毛躁躁的,是应该早点给他娶个媳妇回来管着他了!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记着烹那劳什子的茶来?你手若是不好好休养,怕是以后连弓都拉不动了!合该早点给你定门亲事,寻个厉害的媳妇儿好好管着你!”
虞晚莱一听,连忙一只手捂着头道:“哎哟,我的头疼,阿娘,你可别念叨我了,我这儿还伤着呢!”
段氏气得干瞪眼,浑身连个下手的地方都没有,若是平日里,两个毛栗子是免不了的。
正欲点他两句,婆子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这个时候,天儿都黑了,宫门怕都落了锁了,怎么还有人来?”段氏一边嘀咕着,一边叮嘱飞羽和潜鳞仔细照顾二哥儿,这才急匆匆往正厅而去。
虞晚莱十分头痛的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又想到阿娘说的给他寻个媳妇儿。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天在书摊儿上与他抢书还抢输了的、将他撞下马来,两人相拥着滚下坡去的福宁公主来。
他真没想到,明明是个小公子,怎么搂着滚了一遭,就变成小女娘了,还是个金尊玉贵的公主?
那样瘦弱而丰盈,还有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细腰……
咦,自己竟在想些什么?他连忙打住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抬着尚还健全的右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叫你唐突人家公主!
“啪”的一声,一巴掌下去,打得自己又嗷嗷叫起来,他脖子还没好呢!
飞羽和潜鳞见他忽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打得还那样响亮,唬得一拥而上抓住了他的右手,叫到:“主子,您怎的了,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太太就是那么一说,未必就真的就给您找个厉害媳妇啊!”
“是啊主子,您可千万别再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两人制住他的右手时,叫他右胳膊肘上的伤口碰到了床沿,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这下可好,在两个小厮眼里,主子因为娶媳妇的事都给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