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长的御路上,内侍在前方静静地带路,无羁和无绊两位师叔为薛云初撑着伞,虞晚莱也沉默地撑着一把伞,几人行走在雨幕中,谁也没有说话,只听得见哗啦哗啦的雨声。
忽然间,有一人撑着一把很大的油纸伞在前方,似乎是在候着薛云初一行人。
待走近了,薛云初才看出来,那人便是袁无错。
“你怎么来了?”薛云初问道,这么大雨,这人站在雨里也不怕着凉了。
袁无错道:“正好下值,昨日听说你们要进宫,便在此处等你。”他那句话在雨里听得不甚分明,但是薛云初听得倒是真切,雨滴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地响,不知为何,她现在倒是感觉十分安心。
无羁师叔正要上前为她撑伞,被无绊师叔拉了回来。
袁无错将伞面向薛云初倾斜着,低头问道:“德妃娘娘叫你们去是为了谢那一日相救之恩?”
薛云初道:“嗯,除此之外,还问了我的生辰,家中有何人。说我像她认识的一位故人。”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一进这宫门,看着那巍峨的宫墙,和后宫的壼道,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清的憋闷。
那样一位清高自傲的女子,是如何受制于这宫墙之内,又是如何磨灭了心气,无声地消亡在这皇城之中的?透过德妃娘娘滴眼睛,她好像看到了生身祖母胡皇后的影子,自己的这张脸一定与她极其相似,才能一下子牵动故人的心罢。
袁无错见她情绪不高,便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为她撑着伞。
虞晚莱跟个木头自行人儿一般,只知道撑着伞默不作声地走着,满脸的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马车门口,袁无错将薛云初送上马车,叮嘱她将手上的雨水擦一擦,这才将埋着头还在往前走的虞晚莱拽回来,塞进马车。这才套上袁四递过来的蓑衣斗笠,上了马,跟在马车后面,片刻便隐没在那雨幕中。
虞晚莱回府以后,默默地回房,默默地要了热水,默默地洗了澡,再叫小厮绞干了头发,默默地换了身干爽的衣裳,这才去寻了自己的父母亲。
“噗——”这已经是这几天段氏第二回被那茶呛着了。虞绍铨十分顺手地替她拍着背,轻声安慰道:“你也别激动,儿子这不是在慢慢跟你说吗,你慢慢咳,别急。”
莱哥儿也慌忙地上来,用右手为母亲拍背,段氏边咳嗽边伸手示意他自己没事。待她终于平复下来,她十分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句:“莱哥儿,你、你方才说你要娶谁?啊?”
虞晚莱刚坐下又站起来,对着段氏躬身道:“阿娘,儿子、儿子向尚那福宁公主,儿子钦慕于她,还请爹爹寻个好日子,去、去向皇上求娶福宁公主!”
他从开头的磕磕巴巴到后面的无比顺溜只用了两三息的时间。
说完了,也不单手作揖了,干脆利落地跪了下来,对着坐在上首的父母亲就是重重一个响头。
段氏眼睛直直地望着自己的二儿子,他自小学业不如大哥儿,论嘴甜又不及薏哥儿,只一张脸比苼哥儿和薏哥儿更像她和夫君,集齐了他们夫妻二人所有的优点。
原本他成日里钻研木工巧技,星象地里,眼见着功名上没什么希望,不成想竟考中个二甲末名;他又是三个孩子里,过得最坎坷的,相比苼哥儿薏哥儿的顺风顺水,他呢?才十二三岁,险些被那太子害了清白,算是祖上积德逃脱了,但是也着实叫他惶恐了几年。
好容易随着她去礼佛,结果却因救公主而身受重伤,这回又是祖上积德,叫他除了折了胳膊之外,一条小命算是留下了,结果竟被逼着要去娶那公主,驸马是那么好当的吗?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愈加心疼起来。她站起来,走过去拉起自己的儿子,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莱哥儿,忍不住流着泪道:“好孩子,你,你可是自愿求娶?若你是被逼迫的,阿娘自当与你父亲去想办法……”
虞晚莱抬头意外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眼中的关切和心疼叫他心定下来:原来他们是担心自己,前有太子惦记,后有公主逼迫,怕自己身不由己收人摆布,故而心疼啊。
他这才安下心来,将阿娘扶着坐回椅子里,温声道:“阿爹,阿娘,儿子没有受到德妃娘娘逼迫,你们放心。实则是、实则是儿子与那福宁公主见过几回,上次救了她以后,儿子、儿子就心悦于她了……”
虞绍铨呵呵笑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前些时日你还说,他成日里长吁短叹的怕是有什么心事,还要给他找个厉害媳妇管着他呢!”
段氏擦了眼泪问道:“你,你前些日子都是因为……?”
虞晚莱干脆地点了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段氏。
段氏这才由泪转笑,轻轻地拍了一下儿子的手道:“你这个孽障,也不早说!叫我和你父亲白白担忧了半个月!”
虞绍铨道:“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那为父寻个好日子,去求见皇上,为你求娶公主。为父只希望你能思虑周全,家中也不需你支应门庭,你想做驸马,便踏踏实实地去做,与公主举案齐眉便好,其他的不要想太多。”
虞晚莱老实巴交地道:“阿爹,儿子知道了,儿子谨记阿爹教诲。”
过了几日,虞绍铨特地求见了铭轩帝,二人在御书房密谈了好一阵子,待虞绍铨四平八稳地出来,虞晚莱便是有媳妇的人了,驸马都尉的职位也妥妥的了。
比其他人更便利的是,虞晚莱早已通过科举考试,有功名在身,连教育考核都免了。
圣旨一出,参与竞争的周家、陈家等都十分震惊,没想到自家筹谋了许久,流程走着走着竟叫人抄了近道。
杨氏听了这个消息直接气了个仰倒,指着额头上的包已经消去、就剩个青紫的伤痕的周翼玠骂道:“叫你在寺里跟着我跟着我,阿娘自有安排!你倒好,非要去看什么景儿。结果呢?啊?你不学好!偷看人家闺阁女儿,叫人打成这副样子!我真是作了什么孽了生了你这个孽障!”
周翼玠最懂他阿娘,只要自己装病服软,阿娘的气便能马上消了,于是他捂着额头叫到:“哎哟,头疼!阿娘,太医说了,我这伤了头,不能受惊吓,你看,哎哟!疼!”
看着周翼玠捂着头装疼的样子,杨氏气更是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