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像是做了一场镜花水月的梦,梦醒了,那样一个经年出现在她梦中的人,再也没有了。
后来祖父过世,她自己要求进宫,父亲拗不过他,在铭轩帝选妃的时候,进宫做了一名美人。
那个人不在了,她也同个死人没有区别了,她要守在这宫中,终有一日,她会为他报仇。
后来,她的父亲为了天下公道,以死直谏,触柱而亡。
各个冠冕堂皇,不过都是满手鲜血的刽子手。
她看着殿中的薛云初,那样一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如今隔了十几年,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其实她更像胡皇后一些,但是眉眼间的坦荡和冷静,也有七八分像先太子郑承赟。
铭轩帝看着站在殿中,明明只有十四岁,却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薛云初,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鄂楚胡氏。
扶摇仙师替他占卜过,圣德有亏,天降而罚,但依旧有一线生机,那一缕生机,是不是就是自己这个素未谋面的孙女呢?
他看了张大伴一眼,张大伴立即会意,走过去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华圣神医,并叫人拿了一把椅子给他道:“华神医,您年纪大了,坐着说话。”
华神医对着铭轩帝拱手道:“老朽多谢皇上体恤,实在是有愧于皇上……”
何贵妃这时已经站了起来,跪在了铭轩帝近前哭诉道:“皇上,难道您要信了他的一派胡言吗?臣妾与皇上相伴二十几年,皇上还不了解臣妾的为人吗?这华圣本就是胡家请来给先皇后治病的,他自然是偏向胡家啊皇上,只有臣妾是一心为了皇上啊——”
太子和魏王也跪在了何贵妃身边,一同向着铭轩帝求情道:“父皇,母妃她向来心慈,定是冤枉的,这其中恐有什么误会,还请父皇明察!”
铭轩帝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看向何贵妃的目光中终究还是带了些失望的神色。
他不是不知道何氏对后位的渴望,后宫里的女人嘛,谁不喜欢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不想当那个后宫之主?可是,胡家对他恩深似海,他早就对何氏说过,皇后只能是胡氏,其他的日后再说。
废太子已经圈禁了,日后他再想办法把三皇子扶作太子,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了。
可她还是伸手了,他给了她那么多,后宫独宠专房,她犹嫌不足,竟然对皇长子和皇家血脉下手,只为了那个后位。
难怪自己的老师王延昌说,何氏不可为后,否则祸及子孙、后患无穷。
他忍不住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王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何贵妃哭得声嘶力竭的样子,摸了摸自己手上那个圆形的疤痕,这才缓声道:“皇上,臣妾也有话说。”
何贵妃的哭声戛然而止,抬头恨恨地瞪着她:这个贱人,要在这个时候踩她一脚吗?
王皇后道:“太子殿下说得对,兹事体大,自然是要好好彻查。当年的稳婆,家中可还有人在?先太子府圈禁的时候,守卫是何人,可有蛛丝马迹可查?还有,”
她顿了顿:“既然都查了,不如将三皇子坠马而亡的事一并查了,当年那马夫不是畏罪自尽,家人也不知所踪吗?不如再去马夫的故乡找一找,也许会有新线索也说不定。”
德妃梁玉珊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抓着衣领,满面惊怒地指着何贵妃:“你?是你??”
何贵妃忽地尖声叫到:“王嘉善!你整贱人,你满口胡言乱语、含血喷人!”
王皇后冷冷地看着她,道:“何氏,你敢回答我,敬德七年三月,你的弟弟何柏犀漏夜密行,去往泙州,到底做什么去了吗?”
“你可知,何柏犀虽然斩草除根下手利落,但,依旧有漏网之鱼吗?”
“你可知,先太子冤案得以平反、你弟弟入狱之后,那人便千里迢迢,一路行乞到了这汴梁,找到晋王府了吗?”
一句接一句,直惊得何贵妃跪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德妃看了看王皇后,又看了看皱着眉的铭轩帝,转而看着地上瘫坐着的何贵妃。
她眼中噙着泪水,想起了自己那个活泼俊朗、贴心又懂得疼人的儿子,她的德哥儿,顿时胸口剧痛,一时天旋地转,白眼一翻便一下子倒在了椅子上昏死过去。
福宁公主见状立即冲了过去,与贴身宫女抱着面白气弱的德妃,哭着喊到:“母妃!母妃你醒醒啊!母妃!”
她满脸泪痕回头看着铭轩帝喊到:“父皇!您看看母妃啊,快救一救她,母妃!”
铭轩帝站起来,对着华神医道:“华神医,有劳了!”
华神医马上疾走几步到了德妃身边,伸手招来自己的徒弟,拿出金针,对着德妃就开始施针。
殿中寂静无声,各人都屏息静气等着华神医说话。
过了一会儿,德妃煞白的脸终于终于有了一丝血色,一口气抽上来,这才开始正常呼吸。
铭轩帝看着她那张枯槁的脸,额上耳边的穴道上都插着金针,眼旁尽是泪水,心中忽地生出一丝不忍来,唤道:“玉珊,你可还好?”
德妃猛地抓住了铭轩帝探过来的一只手,双眼睁大,这才哭出声道:“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定是知道些什么,求皇上,看在咱们德哥儿,他那样孝顺的份上,查一查,给他一份公道!臣妾,愿以死相报!”
声声泣血,直入人心,叫铭轩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那孩子,在皇长子去了以后,成日里想着如何让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开怀一些,一直在努力劝慰自己,为了向自己展示马术,骤然就去了。
他安抚着德妃道:“朕知道,你先不要激动,朕一定会查,他、他也是朕的孩子。”
德妃泪眼看着铭轩帝,确认了他的眼神以后方才松了手,闭上了眼,脱力地由着福宁公主抱着,母女俩一时间泪如泉涌。